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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发了,向着江边走。
璧琉璃色的夜降临,你宿在庙里,金彩泥塑,慈悲笑容,你不懂祂们为什么笑。
半夜你被吵醒。
“不善!”
声音在耳边炸起,很陶醉。
“不恶!”换了一个声音。
“不福!”
“不禄!”
你睁开眼,四个圆滚滚的肉芽凑在面前,咧开嘴兴奋地蠕动着,然后挪开让出第五个。
第五个像舌床一样长着鲜红乳突的东西有一只眼。
“是活人!是活人!”
“吃掉!”“好饿。”“活人活人!”“嘻嘻~”
它们的下身连在一起,只靠第五个有眼睛的头指挥,一个一个闻人味。
它们好像很饿。你同情它们,因为你理解饿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你想要帮助它们。
请不要担心,我会帮助你们,你认真地对它们说,我知道饿真的很难受,但是你们可以吃自己,我来帮你们生火。这样就不会再饿了,永远不会。
是的,是的,可以吃自己呀,有眼睛的头很高兴,于是剩下的四个头都高兴起来。
“真聪明!”“真聪明!”
它们说,它们有名字,人们叫它们五奇,总是很惊恐的样子,和你不一样。
它们夸你是好人,会帮它们生火,它们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人了,好饿,大家突然都不见了,有奇奇怪怪的影子飞来飞去尖叫,为什么。
它们问为什么。
可是你没有回答,你回答不出来。
你要去哪?
渡江,去神京。
干什么?
杀疫大人。
几个头纷纷哆嗦着尖叫起来。
会死的!会死的!别去,你是好人,别去!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我一定要去。
它们面面相觑,最中间长眼睛的头压下乱七八糟的叫喊,它告诉你说,你见不到疫大人的,江里有祂的夫人。你活不到见祂的时候。
很可怕。可怕。那个女人。妒妇。
为什么?
五个头都不说话了。
于是你看着它们互喰,只剩有眼睛的那个头,然后它的眼睛也闭上,蜷成一团瘪下去。
这就是晚饭,你捡起来吃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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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地千里。
天地间如此空旷。在致人沉默的宽广中,你听见了哭声。
呜呜、呜。
声音忽远忽近地环绕,你于是就地歇息,直等那声音逼到身前,你问,你为什么哭?
我饿啊,我好饿。声音不现出身形,只是阴恻恻啜泣,你能给我吃的吗?
不行,你微笑,同情悲悯的微笑,你学着佛像的笑,然后说,你可以吃...
“滚!”更奇伟的声音压过哭泣和你,多重混响捆成一股怨厉尖锐的啸叫,“滚,无食。”
呜咽乍停,有东西停在身后,呼吸间令人寒毛倒悚。
笑容从你的脸上渗出来,干成一张脸壳。
啊,您好。谢谢您。你想到母亲曾经教导你知恩图报,它帮了你,那你就要回报。我有什么可以帮您?
你,混响的声线抽出来一根用于交谈,一道女声。你礼貌地坐在原地,声音们停顿了一下,绕到身前来。你为什么没有死?
声音主人是一只称得上鲜艳的大鸟,两对羽翼负在背后,你眯起眼才看清一根根堪称沉重的羽毛,长长的羽尖是一张张枯瘦的脸,斑斓色彩是浮于脸下身体表层的血管,这些脸上都有嘴,开开合合,你听见他们在哀泣「伤魂」。
大鸟啄梳一下羽毛,黑红的浆液迸溅落地,嗤嗤作响。哀哭的声音一时也收住。
你怎么还活着,人?
不知道,我好饿,大家都死了,我不知道。
你要去哪里?
神京,我要杀一个人。
大鸟不置可否,它说,跟着它。
你来到江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