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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鱼在地上走。
如果人也像鱼一样多好。
你有些忘记上一次和早说话是多久以前了。
主人才被抓进去呀?却疫插嘴。
我好像一个人待了很久。
没有,只有一个晚上。
真的。
真的很久,你快要被这种漫长恒久的空间磨灭了,在此之前,你又被提出来,放置在亲手杀出的血水中。
你杀人了。
明明你想要帮助大家,你想要别人帮助你。只要说出来,只要互相理解。你杀人了。
那个声音。
没有呀,我没听到什么声音,主人你是不是幻听了?
你知道这里的人并不欢迎你,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他们用足以保护自己的方式对待你,你想要沟通,你可以离开,但是在此之前你已经永远结束了对话。你杀人了,血,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是的没错你杀人了,你到了杀人这边你杀人了,你怎么想的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杀人了——
——他们也想复仇吗?
他们也恨吗?像你恨疫鬼一样。他们也想杀了你吗?像你想杀疫鬼一样。
疫鬼杀死了沿江所有人和弱小的妖鬼,你没有死,你为了杀死他而行动。你杀死了这里的人,没有死掉的人中,会不会有和你一样行动起来的人呢?
如此简单,甚至比不上以前在河边用木棒捶打衣服,却疫毫无阻力地劈开头骨,如同鱼用鳞片分开水,脑浆比你穿过最好的布还柔腻,从手上滑下去,留下一道黏糊糊的壳,像一件轻纱。
你品味着!你还不知道,却疫的确是一把好剑,不会卷刃,不沾血渍,永不钝涩,无需保养,只要握住它的掌瞳,只要像你一样接受它的引导,夺去的生命就变成了单纯的数字。
如此简单,甚至于生出隐秘的快感。在舌根发麻的剧烈呕吐中,胃阵挛使你眼前发黑,酸腐蚀过食道,钝钝地浮出你在此之前无法想象的感觉,好像咀嚼薄荷和霍香,辛辣又...清爽,清爽?
你一直很害怕像沿江千里的人一样毫无抵抗地死,随便死在什么地方,还没有杀死疫鬼或者被杀死,还没有到神京,还没有问出心里的问题,为什么它们都要死。你到底知不知道呢,性命脆弱易折,轻贱如蒿草。对疫鬼来说,对现在的你来说,抬手可抹去。
在这一刻,你突然,居然,感到一丝安心。你也背负罪孽了,你的生命现在开始不属于你,而是等待和你一样的人来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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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麻烦,早教你了改换面容的方法。你换上北地的衣衫,融入人群,只是会的官话不多,乡音难改,讷讷难言。
你混入就近城池,在乞丐口中听到了一个传闻,一个不敬疫鬼的方相氏被贬斥的传闻。在传闻中,方相氏,沈,来到了这座城池。
祂还没死呢?
你决定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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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四目,朱衣玄裳,掌蒙熊皮,执戈扬盾,人耶?
你躲在梁上,窜上去的身形好像一只灰老鼠。
你看见他摘下面具,卸冠散发。他没发现你。
人也。
方相氏是穿戴华美之人。
不错,梁上老鼠一样的你,地上光彩煌煌的方相氏,都是人。
但是这样的人走出去,所有人的颈骨就缺了一块,膝盖被抽走,软软的,像煮烂的菜叶一样矮在地上。他的目力足以抽走和他一样高的空间里所有的生机,逼得人不得不矮下去,先是眼神,然后是腰,膝盖,都折叠到地上,只留给他圆圆的头顶——他会数这些头顶有几个发旋吗?
也许不会。你看着他大步穿过游廊,使女和仆役带着一模一样的微笑垂首,童子紧紧粘着他脚踵,像会移动的盆栽。
他只用自在地甩开金线大袖,金色的细线,撕碎的光,乳香和末药渣留下淡白痕,烟气袅袅,人是不会撞到家具的,他就这样在高高低低的托盘、食药罐、拂尘和香炉间行走无碍。
低下的头抽象成一个个漩涡,有些毛糙的黑色漩涡,对只能看见这些的人来说,真的能把这些黑色的发旋当做和他一样两手两足的人吗?
你没有见过这种顶礼膜拜的跪姿,在你的家里,只有敬拜姥姑神的日子才会低下头,剩下的所有时间,所有人仰着脸互相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