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公子重用目光牢牢抓住你继续说。
寻找自己存在的根源和原因,这正是人自我理解最重要的一环。但是你在饥饿、疫病、老迈的痛苦中,瞥见投向鬼神的同族轻而易举获得超脱,你的努力和挣扎不值一提,你的创造和影响随风而逝,那时候真的有人还会坚定于人的立场吗?
从前人们使用陶土和铜器,现在他们使用魔法和咒语,他们必须敬畏和恐惧于其他力量,密切关注每一日的幸与不幸,这是活下去的唯一出路。
——人这样活下去,你接受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说。
你见过,公子重说。
妖鬼杀人,神食人血肉,你见过。
祂们在地上行走,在人之间走,于是人人都可以见得神异事,说得鬼神言,鸱义奸宄,夺攘矫虔,为这些又无知无觉地死。泯泯棼棼,天地不仁。
可是这里本来只应该是人的居所,人本来只应该关注人的事,人本来只应该当人。
鬼神不属于这里,也不应该在人的地方肆无忌惮地决定人的生死未来。
你说过,你家乡的人被妖鬼屠杀,你为此而来。所以我们是一样的。公子重主动凑近了一点,你可以看到他的脸像浸在寒潭的羊脂玉,被月光淹透的凛然。
我要让鬼神回到他们的位置上去,让地上只属于人。
天和地要隔开,无相侵渎,祂们的影响必须要在我们掌控之中,没有不明不白的死亡,没有无休无止的献祭。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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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艰涩地问,这很好,可是,疫鬼呢?祂听从你。
在地上,你发现大家都在杀人,人、鬼、神,现在杀人,过去也杀人。血像江水一样地流,像酒一样地流。
疫是为了这个目标才变成妖鬼的,祂在各地封锁天地通道,不可避免有牺牲。我们...没有办法。
他说,没有办法。
你记得有一个乞丐说,杀死他女儿村落所有人的妖受封镇水主,疫鬼杀死了临汝郡几万人,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还要更多,而祂在这个国家的都城依然被祭祀。
被祭祀,以后又被称作人族的功臣。
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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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当然!你现在知道祂们是为了更宏大的目标行动,你明白公子重想做什么。
人族的存续,更美好的未来,再也没有非人存在凌驾于人之上。你想要的,人帮助人,而不是永远有更强大妖鬼的主宰一切。
在公子重这些人眼里,无辜的人死去是遗憾却可以接受的牺牲,只要是为了最终结果,一切都可以接受。其实就算让更多人去选,也会得到同样的决定吧。
他们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没有问题。
他们说,疫鬼确实是一把好用的剑,以暴虐嗜杀的形象出现更好掩饰祂的行动。
然而女津说,疫鬼乐在其中。
一批一批人死去,头颅像割黍稷一样齐刷刷掉下来,疫鬼藉此肆意制造本不必要的死亡。女津不愿看到无辜的人死的毫无意义,但祂没有办法。
因为疫鬼曾是天潢贵胄,因为祂强大无比,只要说祂凶暴狞恶,只要这一个敷衍的说法。
地上的人——不知道内情,为什么——就战战兢兢,俯首帖耳,再不敢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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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这是为了大义,是为了人族的未来。你怎么能不顺从,怎么能不希冀。
可是你的母亲,相弘,女津,还有更多你认识不认识的,他们的死算什么?
那你呢,你活下来又算什么?
心没有骨头,只是一块肉而已,有些人出奇的硬。你却总感到痛。
你问自己,如渴鹿逐阳焰,我走到这里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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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哪儿,干什么呢你?
早?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