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督府的潜入调查,刘禹章一案来到了任久言计划中的最终环节,这日,他被天督府右指挥使尹万秋“请”到了天督府衙内进行最终审决。
天督府正堂内,气氛肃穆庄严。三法司主审官员端坐高堂,尹万秋作为主审官立于案前。任久言一袭素衣跪于堂下,神色平静。
楚世安静立门外,透过半开的门扉注视着堂内情形。作为非本案审理人员,他只能在此静观。
尹万秋沉声问道:“任大人,经查证,刘禹章侍郎所为皆是受你指使,可属实?”
“属实。”任久言声音清晰。
“五殿下可曾知晓此事?”
“殿下毫不知情。”
“对纯禧郡主提供的证词,可有异议?”
“无异议。”
“还有其他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
尹万秋与门外的楚世安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随即正襟危坐,肃然宣判:
“经三法司会审定谳,查十六卫监门卫直长任顷舟,身为朝廷命官,不思尽忠报国,反与户部侍郎刘禹章朋比为奸,共谋构陷户部尚书,挑动朝堂纷争,其行已触《大褚律》第二百四十三条‘官吏结党营私’之罪、第三百一十二条‘诬告反坐’之罪。今据其认罪态度,依律量减,判处廷杖二十之刑。着刑部即日执行,天督府派员监刑,以正国法。”
堂内一片肃静。任久言深深叩首:“罪臣领罚。”
刑部衙门前,青石板被正午的日头晒得发烫。任久言褪去外袍,只着一件素白中衣,跪伏于刑凳之上。他的神色平静,仿佛即将受刑的不是自己。
楚世安作为监刑官员立于监刑席,指节攥至发白,面上却波澜不惊,他不能拦、亦不能言。
刑吏一声高喝:“行刑!”
廷杖破风而落,重重砸在任久言背上。他脊背骤然绷紧,指节深深扣进刑凳缝隙,却未吭一声。
“啪!”
……
第五杖下去时,衣料上已渗出血迹。楚世安目光死死钉在任久言的后背上,喉结滚动,终是沉默伫立。
十杖过后,任久言的呼吸已变得粗重,冷汗顺着鬓角滑落,砸在石板上。他的唇色发白,却仍咬着牙,不肯泄出一丝痛呼。
楚世安下颌紧绷,终究没能出声。
最后五杖,任久言的背已是一片血色,可他始终挺直脊梁,直到刑毕。刑吏退下后,楚世安大步上前,一把扣住他的手臂,力道不由得大了些。
任久言抬眸,扯动嘴角:“……楚大人监刑辛苦了。”
楚世安看着任久言,眼底翻涌着压抑着的复杂情绪,最终低声道:“……小心…”
任久言低笑一声,眼前一黑,彻底昏厥。
没降职、没牵连任何一个皇子、没闹到御前,连刘禹章都只是罚俸,这样的结果,已是多方博弈后最好的结局了。
当夜,任久言在剧痛中恢复了意识。后背仿佛被烙铁烫过,每一寸皮肉都在灼烧。他试着动了动腰,立刻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下半身像是被钉在了榻上,稍一用力就牵扯出钻心的疼。
月光透过窗纱,照见案前熟睡的乔烟辰。任久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咙里火烧火燎,却强忍着没有出声,他宁肯渴着。
汗水浸透了里衣,黏在伤口上,又痒又痛。他咬着牙,一点点挪动手臂想撑起身子,却在动作间扯到伤处,眼前顿时一黑。指尖死死抠住床沿,骨节泛白,才没让那声痛哼溢出口来。
夜风拂过,带起一阵细密的刺痛,梆子声遥遥传来,任久言松开咬出牙印的下唇,在心中数着更漏。
这夜还长,但天总会亮的。
挨打的第二天清晨,乔烟辰前脚刚走,趴在榻上的任久言就听见了院里轻微的翻墙落地声音,脚步声挪到门外便停住了,没有敲门,也没有推门。门外的人没有出声,任久言也没有讲话。两人僵持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人终于决定推门进来了,听见进来的脚步声,任久言不知道要与那人说什么,干脆一闭眼直接装睡。
萧凌恒走到榻边,见人“睡着”,便放轻了动作,就连呼吸都轻了几分。他小心翼翼的掀开任久言的中衣,看到触目惊心的伤口,手指不受控制地颤了颤。那些渗血的伤口交错在苍白的皮肤上,萧凌恒眉头紧锁,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低骂:
“混蛋…”
紧接着,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瓷瓶,极轻的给任久言的伤口上药,生怕弄醒了人,更怕弄疼了人。指尖蘸了药膏,在伤口上方悬停片刻,才极轻极缓地落下。药膏触及伤处的瞬间,萧凌恒分明感觉到榻上人绷紧了肌肉,但这人却仍装作未醒。
萧凌恒的手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俯下身,在任久言耳边轻声道:“别装了。”
任久言睫毛微颤,却仍固执地闭着眼。萧凌恒见状,默不作声的继续着上药的动作。这一次,他的指尖带着些许力道,故意在伤处多停留了一瞬。
“唔...”任久言终于忍不住轻哼出声,睁开眼对上了萧凌恒近在咫尺的脸。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窗外晨光熹微,照见萧凌恒眼中未消的怒意、讨伐、质问,和更深处的...心疼。
二人目光相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萧凌恒率先移开视线,语气生硬:“想吃点什么?”
任久言被打的哪还有胃口?他声音微弱的:“我不——”
“吃包子吧。”萧凌恒直接打断他,起身理了理衣袖,“你府后巷那家包子铺,我瞧着不错。”
说完不等回应,转身就往外走。
任久言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叹一声。他试着撑起身子,却牵动背上的伤,疼得眼前发黑。
约莫一刻钟后,萧凌恒提着食盒回来,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寒气。他将食盒放在床边小几上,掀开盖子,热气腾腾的包子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趁热吃。”萧凌恒取出一个包子递过去,
见任久言动作艰难,眉头又皱了起来,“别动,”
他突然坐到床边,直接把包子递到任久言嘴边:“张嘴。”
任久言一怔,抬眼看他,萧凌恒却只把包子又往前送了送:“看什么,快吃。”
包子皮薄馅大,咬开是鲜美的肉汁,任久言小口吃着,忽然觉得心口有一万只野马奔腾而过,突然慌了一阵。
他担心自己沉溺在这人的温柔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