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宋母吃惊的样子,宋宝惠捏着瓜子挑眉:“你不会真信大小河村是一家的鬼话吧?我跟你说,谁都靠不住,只有把钱捏自己手里,才靠得住。”
村长呆立在门口。
老张掀起眼皮瞧他一眼,眼观鼻鼻观心。
宋母消化了一会儿女儿的话:“那你还去小河村那一趟?就不怕他们找你要钱?”
“幸亏去了那一趟。”提起两天前的不愉快,宋宝惠很高兴,“正好撕破脸,以后也省得来往。妈,咱现在有钱了,那些穷亲戚,能不来往就不来往,帮不了咱们一点不说,还总惦记咱们的钱。想让咱和张大明结亲,呸!”
“诶……”宋母无奈应声,“白可惜了那两身衣服不?”
“可惜什么?”宋宝惠不屑,“我说一万一件,六千一件,他们就信,真是乡里别,没见过世面。我怕把好衣服弄脏,特意买的几身假的。”
“假的?!”宋母错愕,“好多钱?”
“我那件假貂,一百多。就你孙儿那件,几十块……”宋宝惠得意洋洋。
得亏她知道张大明是个没钱的,算了,不然,这一趟还能……
宋宝惠儿子从门外探头进来,打断了她们说话:“妈,谁来了,提了好多肉和红薯片!”
母女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少许忐忑:“坏了……”
张母在家门口来来回回看了几回,总算看到村长和老张回来了,高声和他们打招呼,村长好似没听到般,失魂落魄地摆摆手,往自家方向走去。
“这是怎么了?自你们去,我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生怕你们干出事来。”看老张脸色不太好看,张母只觉得怕是心里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她是非得要湘兰和苗苗也去给她下跪?”
见老张还愣愣的不说话,张母心一横:“罢罢罢,他们家发达了,咱们高攀不起了,以后不来往就是了。去趟大河村,村长像老了十几岁,人都没劲儿了。”
“儿还没说话,你别瞎猜。”张父拿烟斗敲了敲桌面,“大明!”
“啊……”老张似这才反应过来,开口便道,“爸,妈,我想送苗苗去城里读书。”
“啥?”张母张大嘴,石化状,以为自己听错了。
往后捋一把自己的板寸头,老张把去宋宝惠家的事说了一遍,张母听得连连咂舌:“这……她……”
千言万语,化成她一声叹:“怎么就变了呢……”
张父吸着他的老旱烟沉默半晌:“想好了?”
张母立马把旁的事放一边,守着儿子问:“怎么突然想起送苗苗去城里读书了?”
不等儿子接话,她又说:“城里远,苗苗又小,上下学怪不放心的,学费还贵,就到村里的学堂上学不行吗?等高中了再去城里?”
“不去县城,去省城。”老张扶住惊得差点要站不稳的张母,“宝惠姐说了那么多的话,我觉得有两句话没说错。”
“啊?”张母迷瞪瞪地看向老张。
老张咧嘴笑出两排白牙:“第一句是,我应该要带你们见见世面。”
“见了世面变得和她一样?”张母有些不安,“城里人怕是都和她一样瞧不起咱乡里人哦。”
“去瞧了才知道。我出去那么多年,不也没变?”老张扶着张母坐下,“至少,见多了世面,不会那么容易被骗,更不容易被吓住。第二句。”
张父张母齐齐看着老张,格外认真地听着他道:“苗苗六岁了,不合适再在村里和那些伢仔们打架滚泥里去了。”
张母一怔,也想起了这事,顿时没话说。
张父吧嗒两口烟道:“这事,你问过你堂客和你崽意见冒?”
“我老婆都听我的。”老张咧嘴,有些得意,“苗苗这几天晚上偷偷躲被窝哭鼻子呢,被人骂乡里别委屈了,我都知道。只是……”
说到这里他声音一顿,笑容也收了:“去了省城,咱们就离得远了。我本来说回来之后就在家好好陪着你们,包了家里的活,你们老胳膊老腿的……”
“滚!”张父抬起烟斗,做出要打的样子,一如老张还小时那样。
也一如老张还小时那样,没有真正落下去。
当天下午,老张坐着最后一班车,麻溜地滚进了省城,兜里揣着王湘兰数了好几遍的一万块。
下车时,看着省城里转起的华灯,驻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要是在村里,该关起门来看睡前电视了。
正要离开,突然看到身边黑影闪过。
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直接从车上往下跳,却没稳住……
眼看孩子的头就要撞到旁边柱子翘起的铁皮上,老张眼急手快,右臂一捞,把孩子捞进怀里,那铁皮堪堪从他的卷起衣袖的前臂上擦过,一阵阵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