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旅人,来自雪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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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先知流血,你见过圣人献身,而你确信自己与他们都不相同,因为那无限的狂喜正自你的欲望中滋生——那夺回自己血肉的欲望。
裂界生物已经伸出了它流动深蓝的肢体,即将触碰到你的指尖。
一面厚重的盾牌猛然砸下,将它压扁在雪地中,它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鸣就可悲地变成了雪地上流淌的浆汁,杰帕德一只手抱起你,另一只手举起盾牌,碾压过出现了躁动的裂界生物群体,迅速向后退。
你难以置信,忍不住尖叫道:“骑士、铁卫、杰帕德、随便你是什么、我不是让你离开吗!?”
他不理会你的话,只管闷头奔跑。
你坐在他的肩甲上,被他用手臂圈紧双腿,除非你现在将腿砍断,否则绝无可能脱离他的掌控。
大部分银鬃铁卫都守卫在离防线较近的地方,随你们离开进行侦察的小队也是远缀在你们身后,现在已经安全撤离,只有杰帕德,这个活圣人,因为不放心一直陪你走到了防线推进最远的地方,你为了不误伤他还特意多跑了一段路!
而他还是跟了上来!
你感觉自己浑身都躁动着捕猎的冲动,在无际的风雪中,扼杀生命的渴望让你血管中奔流着岩浆。
真奇怪,你明明可以接受自己死亡千万次,却不能接受他人为你献身哪怕一次。
那些裂界生物彻底躁动起来,规律的嘶鸣变成了无序的杂音,它们如同嗅闻到食物的真蛰虫,向你们围堵过来。
“天杀的活圣人。”
你忍不住将肩上一小团雪花抖落在杰帕德碎金的头发上,“我是不是、抢过你们这群活圣人的猎物、把你们饿死过。”
杰帕德晃晃脑袋,像只抖毛的大型动物。
你稍稍侧了侧身子,估算了一下追逐你们的裂界生物的数量,咬牙切齿地将指甲刺进了颈上的皮肤里,撕开了自己的喉咙,那奔涌的岩浆、鲜红的动脉血喷了出来,液体挥洒的样子像自你喉中生长的古树繁茂的枝桠,血滴落在雪地上、在裂界生物的身体上,迅速扎根蔓延,金枝翠叶欢鸣着盘桓,掠夺着生命和能量,供养着自身。
于是一望无际的雪白中,翠金蓬勃生长。
你抚了抚脖颈,合拢皮肉,让它们在丰饶的赐福下完整,你坐正了身体,低头对上杰帕德的蓝眼睛,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焦急的惊慌和难过还在深蓝中浮沉,而看到你无事的样子,放松和生气又迸发出来,亮得你情不自禁移开目光。
这样好像你心虚一样。
你想到他都做了什么,忍不住又生气起来,团了团肩上再度聚集的雪花,糊在了他的头上:“天杀的活圣人。”
杰帕德还是没接茬,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回望那群正在被丰饶扼杀的裂界生物,眉眼间又显出担忧。
你仔细打量着自己和杰帕德,在你有意控制和风的援手下,没有一滴血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这让你满意点头,随即抬起手,巡猎的恩惠冲破手掌,锋镝飞掠锐不可当,光影切割着肆无忌惮的丰饶造物,连同它们缠紧的猎物一同覆灭。
晶莹的骨头在雪地反射的光中闪闪发亮,然后被遮蔽在血肉之下。
你轻轻踢了踢他的盾牌,示意他回神:“再看也没有了,走吧,活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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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当声明,我的所作所为远远达不到圣人的地步,”杰帕德脱下了厚重的装备,让那张仿佛闪烁着圣光的英俊脸庞重新出现在你的面前,他破坏了你的欲行,反而开始指责你,“任何一个有善心的人看到您类似自杀的举动都会前来阻止,而且我并不认为您要做的是件好事。”
“你是只从没走出巢穴的虫子,所以你不清楚,”你不满地拒绝与他对视,盯着破旧的桌子仿佛上面有你最爱的食物,“我是不死的,只需要一次献身就能阻止、阻止……”
你卡壳了一下,随即理直气壮地说:“阻止毁灭继续侵袭,而这也是我想做的。”
“因为不死,”他重复了你的说法,严肃的神色没有丝毫动摇,让你不禁用手指使劲在坐垫上骂他“活圣人”,他没有注意你的小动作,或者不在意,“您就可以肆无惮忌用自己换取,换取拯救、换取力量,用您一个人的牺牲取代他人应当做出的努力,是这样吗?”
你自他的话语中感受到了让你不舒服的情绪,忍不住像狩猎般绷紧了:“这样不好吗?这是谁都不会死的结局,而且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
“住嘴!”他的声音变得坚固冷硬如伫立雪中的钢铁“您既然如此在意他人的死亡,又为何对自己的死亡视而不见?难道您认为,您的‘不死’就可以抹除自己曾经的死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