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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都一无所有。
那些曾被你攥紧的、某人的生命、情感、承诺、仿佛可以维持到永恒。
但你看得见,它们如流水自你的指隙消逝。
你所遇见的人,他们不断将自己放入你的掌心,好像你捧着那么多、好像你拥有那么多、好像这掌中之物从未更改。
“滴答”,“滴答”,“滴答”……
无论是因为时间、还是命运、抑或者其它的种种可能,离别一直存在,死亡一直存在。
唯有虫于永恒中计数时间。
你遗忘了很多,有时你伸手挥散脑海中的迷雾,却茫然分不清那是你曾经历过的,还是你现在才真正经历的,你唯一能够确认的,只有:你仅仅攥住了记忆。
记忆是最好的交易工具。在你未驱散的迷雾里,有*什么*正向你低语,渴望换得你最初的记忆。
你的家乡、你的诞生、你的……
虫类对你总有种源自本能的亲昵与拥护,它们全然无害地簇拥在你周围,违反生物学常识组成了一支小小的卫队,按照种类划分成不同的兵种,陪你在犹如世外桃源的试验场中生活。
这似乎引起了实验人员的不满,化学试剂毒杀了除你之外的所有物种,将试验场变成了肮脏幽暗的巢穴,并开始将各种样貌古怪的危险虫类空投进来,每一个都无法与其它虫类组成种群,在没有能够供给存活的饲料的情况下,它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彼此厮杀。
你只需要在它们彼此撕咬与吞吃之后傲慢地接见最后的胜利者。
本该如此。
如果不是那最终的胜利者并未从它们之中诞生的话。
那是一群躲在你翼下的蚁群,悄无声息在你的庇佑下繁衍,直至漆黑的海潮吞没整个巢穴。
你用你不知从何处习得的微笑回馈给那些注视你的怪模样,你用这种无需语言就能表明所有的表情告诉他们:
唯有你选定的,才是最后的赢家。
他们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只会泄愤似的将漆黑的潮水碾死在巢穴之中,尸体残损到你无法捧起。
他们没有伤害你,他们不能伤害这个珍贵的实验体、独一无二的资产,他们以为将你养着的小家伙尽数杀死你就会痛苦,他们以为这是对你的“惩罚”。
谁能想到呢?“虫类”对你而言,并不特殊。
你见过水中的倒影,穿在身上由宝石拼接而成彩光招摇的甲衣、轻纱烁烁精细柔韧的翅翼,与虫类浑然一体的完整不同,它们不是自你身上生长出来的。
你用来观察世界的眼睛不够突出和庞大,千丝万缕的触角无法感知外界,用以进食的口器柔软无害,只有一对的附肢末端锋利灵活,胸腹向下怪异地分成两截,像长错了位置的附肢。
你不像任何一只虫。
你像那些观察你的“人”。
但虫类拥护你、亲近你,它们的一切出自本能,它们不会像你一样,脑子里纠缠着种种模糊的*思考*。
即便是塔伊兹育罗斯,群虫的“父”,祂亦如祂的子嗣,依照着本能贪求你的*存在*。
鞘翅目的体壁光滑坚硬,顺着你的甲衣往下滑,交错着鹅卵石碰撞的清脆声音,祂将身体折叠,抱着你的双腿枕上你的膝盖,腺体变换着芬芳染在你的皮肤上,祂的手臂冰冷细腻,像剃光了血肉的骨骼,弯折处的甲壳无刺,随着你手指的轻轻摩挲颤抖。
身下的附肢环绕在你周围,在地上划动着。
你扼住祂的颈项,那个除了模拟人类形态别无他用的部位,祂顺从你的动作仰着头部,模仿濒死之人的抽搐与挣扎,附肢在不触碰你的情况下戳刺着地面,而后僵硬地摊开。
祂想让你*高兴*。
所以你收到了祂赠给你的礼物:一些新扯下的附肢,刚刚剥离的甲壳,断口淌着新鲜的液体,讨好地蜿蜒到你的脚边。
你感到*恶心*。
你捧起那些残缺之物,粘稠的液体顺着你的手臂往下淌,你深刻地知晓——你与它们全无相似。
所以,
你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