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烛照生命螺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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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塔很不高兴。
或者她的情绪并不能单单依靠一个“不高兴”来概括,但这具人偶的身躯拥有的精细工艺让她能够在不想表露情感的时候切断细微的表情变化,让明显的愤怒冻结般僵硬在脸上。
“我不明白——”黑塔将这截话脱口而出,脸上很快闪过了懊恼,她停顿了一下,平息控制唇舌的情绪,缓慢传达梳理后的语言,“她为什么会在星穹列车中受到伤害、又有什么能绕过阿基维利的遗泽、绕过她被庇护的灵魂与骨血、在本应安全得地方将她捕获!”
思考成句就难以收回,她还是没能忍住,暴露了自己的激动。
阮·梅的目光从黑塔分享给她的资料库上挪开,她原本想装作一无所觉,在黑塔愿意分享实验体的情况下,她能够暂时容忍黑塔对于珍贵样本的过分保守和……超出界限的情感,然后慢慢引导她们其中任何一个打破下限,配合她完成一些早就应该做的实验。
但黑塔用实际表现告诉她,这个问题必须趁早解决。
“你应该早有答案,如果不是阿基维利的许可,那就是还有星神在注视她。”阮·梅放松身体,脸上带着沉浸于思考的平和,将话题导向她想要的方向,“但阿基维利又怎么会许可某些东西伤害祂珍爱的生命?”
压抑让黑塔的声音变低,其中的情绪没有变淡分毫:“她所经受的眷顾的洗礼已经过于饱和,我不明白还会有什么东西这样贪得无厌!非得将她的灵魂四分五裂!”
“或许,祂只是在用自己的力量碾过‘应’属于祂的东西。”阮·梅轻轻挑出了那根小刺,“就像你将她视作所有物一样。”
“我没有将她视作所有物。”黑塔的眼睛冷却。
“好吧,你没有。”阮·梅笑了笑,站起身,神色平静而无害,“那你为什么要独占她作为实验体的资格呢?”
阮·梅让自己的语气和缓,减少言语中的针对性:“她是撒莱·夏甲·撒拉女士的‘作品’,由博识尊收容,经你的申请成为独立的实验体。而你只是在时间上占了先机,理论上她是天才俱乐部共同的资产,现在之所以没有其他人来和你争取资格,是因为你将消息瞒得太好了。她的特殊之处一旦暴露……我想,后来的人一定不会介意均分她的使用资格。”
“当然,”阮·梅的笑意加深,“只要博识尊制止,以上的假设就不会发生。但是你认为……这可能吗?”
“你要去赌,永远追求智慧、永远追逐真理的、一位命途最远行者的想法吗?”
“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对我说这种话?”浓艳的剧毒自浅海的浪花变化中涌出来,让她紫色的眼瞳充满了某种可见的危险警示。
“一次善意的提醒?”阮·梅轻轻叹气,摇了摇头,“我不想与太多人分享珍贵的素材,太耗时间了。但我也不想能够分享的同伴是个纠结而贪婪的人,让情感阻碍研究的进程。”
“这就是你担心的?”难见的、惊人的直率自黑塔的身上展露,她敏锐地嗅探出委婉语言中的成分,将它摊开在阳光下,“你认为我的研究过于保守,而我本人被情感挟持会阻碍你的研究?你认为她的特殊之处也影响到了我、针对生物体的激素让我想要尽可能去保全她?”
黑塔仰着头,下巴抬高了她的傲慢:“那么我来告诉你,她是针对某个命途设计出来的完美之物、缺陷之物,她的生物激素只会影响那些被本能攫取的虫兽的腺体,影响不到‘人’这一物种、更影响不到一具人偶的身体。”
“我清楚你想要什么,我早就说过,只需要她的同意。”下一句话指向的主角并不在场,黑塔却仿佛仍在被她注视一般,使用了一种更为广泛和委婉的表达方式,“我也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是的,我喜欢她,而我不认为这是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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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触及到了某种温暖之物。
它如裹布将你围起,摊晒身上每一丝泛冷的感受器,直至指尖都温暖起来。
但你明确知道那不是阳光,也不是火焰,而是某种更为抽象、更为崇高之物的……
你的指尖动了动,慢慢抓紧座椅的扶手,身侧挨得很近的女性敏锐地觉察到变化,舒展的身体以无害的姿态贴近你,轻轻按在你的手背上,指甲上莹润的豆蔻色属于人体纯粹的美丽,舒缓的声音让每一个音节都清晰而圆润:“是身体不舒服吗?”
只有靠得很近的时候,你才在她的头发上嗅到一点很轻很浅的花香。
你摇了摇头。
她的手自然地向上,握住了你的手腕:“那……是因为看到了熟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