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他雕的。”沈砚之不知何时走来,耳尖通红,“银锁本是一对,我娘说,若遇到喜欢的人,就分她半颗。”
姜竹沥望着两枚半锁,想起母亲的银锁,忽然明白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她将莲花簪插进头发,银锁与沉香木相触,发出清响,像极了母亲当年雕棺时的声音。
酉时,林婆子神秘兮兮地将她拉到一边:“沥沥,你猜我给你算了什么签?”
“不祥人嫁双夫?”姜竹沥挑眉。
“呸!”林婆子拍她肩膀,“是“双木成林,三莲并蒂”!你看啊,沈大人是松木,刚直;谢公子是檀木,风雅;你是竹沥,节节高升!这是天赐的良缘!”
姜竹沥摇头笑了,却在这时,谢鹤年的小厮跑过来,手里拿着封加急信:“公子,滇南的檀木林失火了!”
谢鹤年脸色一变:“多少木料?”
“全部……”小厮跪下,“而且有消息称,是竞争对手放的火。”
沈砚之皱眉:“需要我派士兵协助调查吗?”
“不用。”谢鹤年握紧拳头,“这是谢氏的劫,该由我来渡。”
姜竹沥望着他突然冷下来的眼神,想起三年前他被山匪困在松木堆里的经历——幽闭恐惧症、家族罪孽、商业危机,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男人,实则背负着比棺材板更重的东西。
“我和你一起去。”她忽然说,“滇南的防腐草药好,我去采些回来。”
谢鹤年一愣:“你不怕路上遇到危险?”
“怕。”她晃了晃刻刀,“但我更怕你死了,没人给我半价檀木。”
沈砚之忽然抓住她的手:“我也去。滇南卫所指挥使是我的旧部,能调些兵力。”
谢鹤年挑眉:“沈大人这是怕我拐跑姜姑娘?”
“你们俩都别吵了!”林婆子举起媒婆旗,“要去一起去,别让沥沥夹在中间当磨心!”
亥时,三人收拾妥当,准备出发。小满比划着要同行,被姜竹沥摸头拒绝:“你留在汴梁,帮姐姐看着棺材铺,别让林姨把“寿”字旗换成“喜”字旗。”
少年点头,却在她转身时,将一枚刻着“平安”的木牌塞进她兜里。姜竹沥摸着木牌上的凹凸纹路,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攥着刻刀不松手的模样——那时的小婴儿,如今已能独当一面。
子时,三人骑上马,向滇南进发。谢鹤年的乌篷车跟在后面,里面装着谢氏木行的账本和姜竹沥的雕花工具。月光洒在沈砚之的飞鱼服上,与谢鹤年的蜀锦长袍交相辉映,像两道平行线,却因中间的姜竹沥,有了交集的可能。
“姜姑娘,”谢鹤年掀开轿帘,“若这次我破产了,你还会让我睡你左边吗?”
“不会。”姜竹沥笑着摇头,“但我可以给你打口最便宜的杂木棺,上面刻“谢鹤年之墓”,旁边留个空位给沈砚之。”
沈砚之咳嗽一声:“我更喜欢并排的莲花棺,上面雕“生死同穴”。”
谢鹤年大笑,笑声惊飞了树上的夜鸟。姜竹沥望着漫天繁星,忽然觉得,这一路即便有危险,也不再那么可怕——因为她知道,无论遇到什么,这两个男人都会像她的刻刀和竹沥水一样,护她周全。
寅时,队伍路过乱葬岗。姜竹沥忽然勒住马,望着远处的义庄——停灵棚的木架在月光下投出温柔的影子,像母亲张开的怀抱。她摸了摸腰间的银锁,想起母亲的话:“沥沥,当你不知道该怎么走时,就看看脚下的路——那是无数死者用体面铺就的,最干净的路。”
谢鹤年递来块桂花糖,沈砚之则给她披上件披风。三人在乱葬岗前停留片刻,又策马前行,马蹄声惊起一片纸灰,像无数白色的蝴蝶,飞向汴梁城的方向。
这一晚的汴梁城,有人在算计,有人在回忆,有人在期待。而在滇南的路上,三个被称作“不祥人”的人,正在用刻刀、木料和真心,书写着比月光更温柔的故事——那是关于救赎、原谅与爱的故事,是即便身处黑暗,也能开出莲花的故事。
第五章滇南火塘的星夜:当刻刀遇上松脂香
滇南的辰时三刻,晨雾还未散去。姜竹沥掀开乌篷车帘,扑面而来的是湿热的草木气息,混着若有若无的焦味——那是谢鹤年的檀木林方向。
“还有十里。”沈砚之策马靠近,飞鱼服换成了便于行动的短打,腰间别着她送的竹沥水香囊,“前方有片槟榔林,可能有埋伏。”
谢鹤年擦着汗从轿中探出头,往常白皙的脸被晒得泛红:“沈大人怕了?我谢氏在滇南的护院,比你卫所的士兵还多。”
姜竹沥看着他袖口焦黑的痕迹——那是昨夜帮她扑灭烛火时烧的,忽然想起三年前他被山匪困在松木堆里的幽闭恐惧症。此刻的他虽强作镇定,指尖却在轿帘上划出深深的褶皱。
“小满来信了。”她递去一张纸条,上面是少年用刻刀刻的简笔画:棺材铺来了新客人,林婆子在门口摆了“姻缘棺”模型,引来无数人围观。
谢鹤年看着画中林婆子举着的“双木成林”旗子,忽然笑了:“这婆子倒是比我还心急。等回去,得给她送两车冰糖,省得她把我的木料全雕成鹊桥。”
沈砚之的耳尖动了动,伸手接过纸条:“小满的刻刀功见长。”他指尖划过画中姜竹沥的笑脸,忽然压低声音,“等解决了这里的事,我想带他去卫所学些防身术。”
姜竹沥点头,目光落在远处冒烟的山头。檀木林的火势虽已扑灭,但焦黑的树干像无数支断箭,插在红土地上,让她想起乱葬岗的枯骨。
巳时,三人抵达木材厂。焦木堆里传来痛苦的呻吟,谢鹤年立刻冲进废墟,徒手搬开燃烧的木梁——他的幽闭恐惧症在救人时竟消失了。
“小心!”姜竹沥看见横梁断裂,本能地扑过去,将他推开。沈砚之同时抽刀砍断坠落的绳索,木屑纷飞中,她看见谢鹤年眼中的惊慌,比三年前被她刺伤时更甚。
“你疯了?”他抓住她的肩膀,声音发抖,“一块木料而已,你拿命去换?”
姜竹沥望着他染灰的眉睫,忽然想起义庄里他给陈三净身时的模样——那时的他,也是这样带着惊慌的温柔。
“谢公子忘了?”她晃了晃刻刀,“木料在我眼里,可比命金贵。”
沈砚之无奈摇头,递给她一副皮手套:“先救人,再斗嘴。”
三人在废墟中搜救了两个时辰,救出十七个工人,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块未烧完的檀木——上面刻着“鹤年堂”的字样。
“是刘记木行干的!”受伤的工头咬牙切齿,“他们说谢氏垄断木料,活该绝后!”
谢鹤年的脸瞬间冷下来。姜竹沥注意到他攥着工头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极了沈砚之查案时的模样。
“带我去看看火场。”她扯了扯他的袖子。
火场中心,焦木围成个诡异的圆圈,圈中是堆烧剩的账本,灰烬里隐约可见“刘”字印章。姜竹沥用刻刀挑起半张纸,上面写着“姜氏棺材铺”——正是三年前谢明远强购时的合同。
“谢鹤年,”她轻声说,“这火不是为了木料,是为了我。”
沈砚之皱眉:“刘记木行为何针对你?”
“因为竹沥斋的雕花,断了他们的财路。”谢鹤年捡起块烧黑的莲花雕件,那是姜竹沥三年前送给客户的样品,“刘记靠卖劣质棺材发家,如今百姓只要“竹沥斋同款”,他们自然恨得牙痒。”
姜竹沥望着满地狼藉,忽然想起林婆子的话:“活人争一口气,死人争一块板。”她握紧刻刀,刀刃在焦木上划出火星:“既然他们想让我死,我偏要活得更体面——谢鹤年,把剩下的檀木全给我,我要雕一百口“重生棺”。”
谢鹤年挑眉:“姜姑娘这是要跟刘记宣战?”
“不,”她看着天边的火烧云,“是要让滇南百姓知道,即便用焦木,也能雕出最漂亮的莲花。”
申时,木材厂的空地上,姜竹沥摆开雕花工具。谢鹤年亲自给她递木料,沈砚之则站在三丈外警戒,手里攥着她送的香丸——那是用滇南没药重新调制的。
“这块焦木中间有空洞。”谢鹤年递来块碗口粗的树干,“正好雕个“枯木逢春”。”
姜竹沥点头,刻刀在焦黑的外皮上轻轻一挑,露出里面未烧尽的金黄木质。她忽然想起母亲的话:“好木不怕火炼,就像好人不怕流言。”
木屑纷飞中,一朵莲花缓缓绽放。沈砚之望着她专注的侧脸,想起义庄里她给婴儿裹襁褓的模样——同样的温柔,同样的坚定。
酉时,第一个“重生棺”完成。焦木外皮保留着火烧的纹路,内里的莲花却鲜嫩欲滴,花瓣上还沾着姜竹沥故意留下的竹沥水,在夕阳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送给你。”她将棺材模型递给谢鹤年,“放在你的账房,镇邪。”
谢鹤年接过模型,忽然单膝跪地:“姜竹沥,我谢鹤年在此发誓,今生今世,绝不让你再因谢氏受半点委屈。”
沈砚之挑眉,却在姜竹沥伸手扶谢鹤年时,看见她袖口滑落的银锁——与自己的那半枚,正好拼成完整的竹纹。
戌时,木材厂外忽然传来马蹄声。二十几个蒙面人举着火把冲进来,领头的正是刘记木行的少东家。
“谢鹤年!你抢我生意,我便烧你木料!”他挥舞着大刀,“还有你这个不祥人,今天就给我的檀木林陪葬!”
沈砚之立刻挡在姜竹沥身前,佩刀出鞘的声音划破夜空。谢鹤年则抓起一根焦木,挡在她另一侧——那姿势,像极了义庄里保护停灵棚的模样。
“想动她,先过我这关。”沈砚之的刀刃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还有我。”谢鹤年将焦木掰成两段,“滇南的木材商,从不会让女人挡在前面。”
姜竹沥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想起林婆子的“双木成林”签。她摸出刻刀,在焦木上快速雕刻——不是莲花,而是两根并肩而立的竹子,竹节处缠着红色的丝带。
战斗在子时结束。刘记少东家被擒,沈砚之的手臂被划伤,谢鹤年的衣襟烧出个洞,却仍攥着从火场抢出的姜竹沥的雕花图谱。
“没事吧?”姜竹沥帮沈砚之包扎,指尖触到他后背的箭伤疤痕。
“死不了。”沈砚之望着她发间的莲花簪,“倒是谢鹤年,这次怕是要做噩梦了。”
两人望向帐篷,谢鹤年正蜷缩在角落,浑身发抖——刚才的战斗触发了他的幽闭恐惧症。姜竹沥叹了口气,拿起竹沥水和沉香手串,走进帐篷。
“怕就哭出来。”她将手串塞进他手里,“我见过比这更丑的哭相。”
谢鹤年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三年前,我被山匪困在松木堆里,整整三天。我以为自己会死在里面,腐烂、生虫,像块没人要的废料。”
姜竹沥挨着他坐下,从兜里摸出块糖纸,上面画着三口棺材:“知道我为什么收藏你的糖纸吗?因为它们让我觉得,即便身处黑暗,也有人在用心给我讲笑话。”
谢鹤年盯着糖纸上的涂鸦,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哽咽:“姜竹沥,你真是个怪物——能把不祥变成吉祥,能把黑暗变成……”
“变成糖纸。”她替他说完,“其实你和我一样,都是被命运塞进棺材里的人。不同的是,我学会了在棺材里雕花,而你……”
“而我学会了用棺材板赚钱。”他接过她的刻刀,在糖纸上划出道弧线,“但现在我想试试,用刻刀雕莲花是什么感觉。”
姜竹沥看着他笨拙的手法,忽然想起小满第一次握刻刀的模样。她伸手覆上他的手,引导着刀刃划出花瓣的弧度——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触碰他。
帐篷外,沈砚之望着两人交叠的手,忽然转身走向火场。他捡起块焦木,用佩刀刻出朵莲花——虽不如姜竹沥的细腻,却多了份刚硬。
寅时,滇南的星空格外璀璨。姜竹沥走出帐篷,看见沈砚之靠在焦木堆上,手里攥着刻好的莲花。
“给你的。”他将木雕塞进她手里,“比谢鹤年的好看些。”
姜竹沥摸着木雕上的刀痕,想起他在义庄给婴儿剪脐带时的温柔,忽然踮脚,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
沈砚之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讶与狂喜。远处的谢鹤年正好掀开帐篷,将这幕尽收眼底,嘴角扬起苦笑。
“看来我输了。”他晃着沉香手串走来,“不过没关系——”他举起糖纸,上面多了第四口棺材,刻着“林婆子之墓”,“至少我还有个伴。”
姜竹沥大笑,笑声惊飞了树上的夜枭。她望着漫天繁星,忽然觉得,无论选择谁,这一路都已足够温暖——因为她终于明白,所谓不祥人,不过是世人给的标签,而真正的自己,是能用刻刀在黑暗中雕出星光的人。
卯时,三人踏上归途。谢鹤年的乌篷车里多了块焦木莲花雕,沈砚之的佩刀鞘里插着姜竹沥送的刻刀,而她的兜里,装着两半银锁和两张糖纸——一张画着双木成林,一张画着三莲并蒂。
滇南的晨雾渐渐散去,露出远处的青山。姜竹沥摸着腰间的银锁,忽然想起母亲的遗言:“沥沥,记住,这世上最不祥的,是人心的偏见;而最吉祥的,是愿意陪你在棺材里雕花的人。”
她望向身边的两个男人,谢鹤年正在给沈砚之讲“如何用木料算卦”,沈砚之则一脸无奈却又纵容地听着。阳光穿过槟榔叶,在他们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像极了她棺木上的雕花——虽不完美,却充满生机。
这一日的滇南,阳光正好。被烧毁的檀木林里,新芽正在焦土下萌发。而在归往汴梁的路上,三个不祥人正骑着马,带着刻刀、木料和真心,走向属于他们的,比星辰更璀璨的未来。
第六章汴梁相亲大会:当棺材铺女儿成为香饽饽
巳时三刻,汴梁城的“鸳鸯楼”张灯结彩,比过年还热闹。林婆子晃着媒婆旗站在门口,头上的假珍珠换成了小棺材形状的金饰——这是谢鹤年特意让人打的“吉祥配饰”。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她扯着嗓子喊,“竹沥斋女掌柜招亲啦!良田美宅随你挑,双木成林福气到!”
姜竹沥躲在二楼窗台,望着楼下乌泱泱的人群,头疼得直揉太阳穴。她不过是去滇南半个月,回来就被林婆子联手小满搞了个“相亲大会”,美其名曰“打破不祥人传言”。
“姐姐,好看!”小满比划着,手里举着件绣着莲花的婚服——那是他熬夜用谢鹤年送来的蜀锦绣的。
“好看个鬼!”姜竹沥捏了捏他的脸,“你是不是收了林姨的桂花糖?”
少年笑着跑开,却在门口撞上沈砚之。他今天没穿飞鱼服,而是换了身月白锦袍,腰间别着姜竹沥送的竹纹香囊,手里攥着个红木匣子。
“给你的。”他将匣子塞进她手里,耳尖通红。
里面是副雕花银镯,镯身上刻着并蒂莲和竹纹,正是她在滇南火场雕的“重生莲”图案。姜竹沥摸着冰凉的银镯,想起他在帐篷外刻莲花的模样,忽然心跳加速。
“沈大人这是要下聘?”谢鹤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穿着新做的竹纹长衫,袖口绣着小小的棺材纹样,“可惜我来晚了——”他摊开手,掌心躺着枚沉香木戒指,“这是用滇南焦木雕的,独一无二。”
姜竹沥看着两人,忽然想起林婆子的“双木成林”签。她将银镯和戒指都塞进抽屉,故意板着脸:“我今天是来拆台的,谁也别想娶我。”
“那可由不得你!”林婆子冲上楼,“城西李秀才、城东米铺王公子,还有谢鹤年他二舅的三表侄……都在楼下等着呢!”
姜竹沥扶额:“林姨,您这是招亲还是卖货?”
“当然是卖货——不对,是嫁你!”林婆子拽着她往楼下走,“你瞧瞧这些聘礼:十车檀木、二十缸蜂蜜、三十亩良田……”
“等等!”姜竹沥突然驻足,望着人群中一个戴斗笠的老者,“那是谁?”
老者掀开斗笠,露出左脸的刀疤——正是当年灭门案的唯一幸存者,老匠人陈叔。
沈砚之立刻挡在她身前,手按在佩刀上。谢鹤年则眯起眼,认出那人是滇南木材厂的旧部。
“姜姑娘,”陈叔跪地,“我是来认罪的。”
人群发出惊呼。姜竹沥示意小满关门,将陈叔带到后堂。老匠人从怀里掏出染血的账本,里面夹着谢明远当年强购劣木的证据,还有一封姜竹沥父亲的绝笔信。
“老爷让我带话,”陈叔哽咽着说,“他从未后悔拒绝谢明远,只后悔没保护好夫人和你。”
姜竹沥的手颤抖着接过信,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沥沥,若你看到这封信,定是谢氏已下毒手。记住,棺材板可以腐烂,匠人的良心不能。”
沈砚之望着她泛白的脸色,伸手握住她的肩。谢鹤年则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终于明白为何父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竹沥”,那是愧疚,是恐惧,是无法偿还的罪孽。
“我要去谢氏家祠。”姜竹沥忽然说,“现在。”
谢鹤年点头,亲自备车。沈砚之想同行,却被她拦住:“这次,我想和谢鹤年单独去。”
马车在申时抵达谢氏家祠。谢鹤年推开大门,烛火早已熄灭,只有月光透过窗棂,照亮牌位上“谢明远”的名字。
“我父亲这辈子,最恨别人叫他“不祥人”。”谢鹤年摸着牌位,“他以为垄断木料就能堵住悠悠之口,却不知道,真正的不祥,是人心。”
姜竹沥将父亲的绝笔信放在香炉前,火苗腾地窜起,将信纸烧成灰烬。她望着谢鹤年,忽然发现他的侧脸与记忆中的父亲有几分相似,却多了份柔软。
“你知道我为何一直戴着银锁吗?”她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疤痕,“这是当年谢明远的刀划的。母亲用身体护住我,临终前说,锁在,人在。”
谢鹤年的喉结滚动,忽然单膝跪地,像在滇南那样:“姜竹沥,我无法替父亲赎罪,但我可以用余生证明——谢氏木行的木料,只会用来做体面事。”
她伸手扶起他,指尖触到他胸前的沉香手串——那是她在义庄送的。忽然,她踮脚吻了吻他的额头,像吻过一块需要雕琢的木料:“我原谅的不是谢氏,是那个在火场救人的你。”
谢鹤年愣住,眼中泛起泪光。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他温柔,比任何糖纸情话都更让他心动。
酉时,两人回到鸳鸯楼,却见门口围满百姓,中间站着沈砚之,手里举着封官文:“皇上有旨,姜竹沥救疫有功,特赐“汴梁善人”称号,其雕花工艺列为非遗!”
人群发出欢呼。林婆子趁机举起“双木成林”旗子,上面贴着姜竹沥与沈砚之、谢鹤年的画像——不知谁画的,三人站在棺材前,笑得比莲花还灿烂。
“现在,”林婆子扯着嗓子喊,“请三位新人上台!”
姜竹沥捂脸:“林姨,这是招亲,不是唱戏!”
“就是唱戏!”林婆子塞给她一个话筒——其实是雕花竹筒,“百姓们都想看看,不祥人如何嫁双夫!”
沈砚之和谢鹤年对视一眼,同时伸手牵住姜竹沥的手。她望着台下期待的目光,忽然想起小桂的木雕麻雀,想起流民窟的避疫粥,想起滇南的焦木莲花——原来市井百姓的善意,从来都不吝啬给真心的人。
“好,那就唱一出!”她拿起刻刀,在台上的棺材模型上快速雕刻,“我姜竹沥今天说清楚——”
莲花在刀下绽放,她忽然转身,将刻刀递给沈砚之,又将沉香手串戴在谢鹤年腕上:“我谁也不嫁,但谁也别想走——沈砚之,以后义庄的治安归你;谢鹤年,木料半价给我;小满,继续当我的学徒!”
人群发出哄笑。林婆子摇头:“你这哪是招亲,是招长工!”
“没错!”姜竹沥举起雕好的莲花,“我要招的,是能陪我在棺材铺里雕花、在义庄里救人、在市井里打滚的人——不管是双木成林,还是三莲并蒂,只要心是暖的,就比什么都强!”
沈砚之忽然单膝跪地,掏出银镯给她戴上:“我沈砚之,愿做你永远的护棺人。”
谢鹤年跟着跪下,将沉香戒指套在她无名指上:“我谢鹤年,愿做你永远的木料供应商。”
小满举着木雕盒子跑上台,里面是两半银锁拼成的项链:“姐姐,永远!”
姜竹沥望着台下的百姓,望着身边的两个男人和少年,忽然笑了。阳光穿过鸳鸯楼的雕花窗,照在她发间的莲花簪上,映出七彩光晕——那是比任何婚服都更美的装饰。
戌时,相亲大会变成了市井宴会。谢鹤年让人抬来滇南的焦木莲花雕,沈砚之派士兵维持秩序,姜竹沥则亲自给每个百姓发竹沥水香丸,上面刻着“百无禁忌”。
“姐姐,看!”小满指着天空,不知谁放了孔明灯,上面画着棺材和莲花,在夜空中缓缓升起。
姜竹沥握紧手中的刻刀,忽然明白母亲的话:“渡魂人的刀,刻的不是不祥,是活人对死者的牵挂,是死者对活人的祝福。”
亥时,人群渐渐散去。姜竹沥坐在棺材铺门口,望着天上的星星,身边是打盹的小满,对面是擦刀的沈砚之,还有正在给木料分类的谢鹤年。
“累吗?”沈砚之递给她一块桂花糖。
“累,但开心。”她咬着糖,望着谢鹤年袖口的小棺材纹样,“你呢?后悔卷入我这摊“不祥”事吗?”
“不后悔。”他伸手替她拂去发间木屑,“反而庆幸,能遇见一个让我明白“体面”为何物的人。”
谢鹤年忽然哼起小调,是滇南的民谣:“棺材板儿响叮当,雕朵莲花送太阳……”
姜竹沥笑了,笑声惊起檐下的麻雀。她摸出块糖纸,在背面画了四口棺材:自己、沈砚之、谢鹤年,还有小满。旁边写着:“生死同穴,不如活着热闹。”
子时,汴梁城的更夫敲过梆子。棺材铺的灯还亮着,三人一少年围坐在工作台前,雕刻着新的棺材——那是给林婆子准备的“喜棺”,棺板上刻着她最爱的红绳和金元宝。
窗外,月光如水。姜竹沥望着身边的人,忽然觉得,所谓不祥,不过是一场误会;而真正的吉祥,就在这市井烟火里,在刻刀与木料的碰撞中,在每个愿意陪她笑、陪她哭、陪她雕棺材的人眼里。
这一晚的汴梁城,注定无眠。棺材铺的雕花刀在月光下闪烁,竹沥水的香气混着桂花糖的甜,随着穿堂风飘向每条街巷——那里有偏见,有误解,却也有,被真心融化的,温暖的夜。
第七章棺材铺的双喜临门:当雕花刀刻下婚书
卯时三刻,福寿街的铜铃铛响得格外欢畅。姜竹沥蹲在棺材铺门口给“喜棺”描金,这次用的不是普通金粉,而是谢鹤年送来的“鎏金檀木粉”,在晨光中泛着暖金色的光,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沥沥,快来试婚服!”林婆子拽着件大红喜服冲出来,上面绣着三百六十朵莲花,全是小满熬夜赶工的杰作,“沈大人和谢公子都在鸳鸯楼等着呢,今天可是你们的“三书六礼”日!”
姜竹沥无奈起身,任由林婆子给她披上喜服。袖口处绣着竹纹和算盘纹样,分别代表沈砚之和谢鹤年,这是林婆子的“独家设计”。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发间插着沈砚之的银镯改做的发簪,腕上戴着谢鹤年的沉香木手链,忽然觉得,这桩“双木成林”的婚事,竟比她雕过的任何棺材都更具巧思。
“姐姐,好看!”小满比划着,眼睛亮晶晶的,手里还捧着个红木匣子——里面是他刻的“囍”字棺模型,准备送给姜竹沥当新婚礼物。
巳时,三人来到鸳鸯楼。沈砚之穿着簇新的飞鱼服,胸前别着姜竹沥雕的莲花胸针;谢鹤年则穿了身朱红锦袍,袖口的小棺材纹样换成了金线绣的“囍”字。两人并肩而立,惹得百姓纷纷议论:“这哪是娶亲,分明是给棺材铺招赘婿!”
“谁说不是呢!”林婆子晃着媒婆旗,“竹沥斋从此有两位东家,一位管白事,一位管木料,绝配!”
姜竹沥刚要开口,忽然听见马蹄声。一队皇宫侍卫护送着一辆马车停在楼下,总管太监宣旨:“皇上赐婚,着姜竹沥、沈砚之、谢鹤年三人同结连理,钦此!”
人群发出惊呼。谢鹤年挑眉:“皇上倒是与时俱进,连“三书六礼”都省了。”
沈砚之则握紧姜竹沥的手,低声说:“这样也好,省得有人说你“不祥”。”
姜竹沥望着手中的婚书,上面盖着玉玺大印,忽然笑了。她想起三年前被人扔烂菜叶的清晨,想起痘疫中被烧毁的停灵棚,想起滇南火场的焦木莲花——原来命运的转折,竟能如此温暖。
午时,婚礼在城隍庙举行。姜竹沥穿着喜服,左边是沈砚之,右边是谢鹤年,三人并肩跪在神像前。林婆子充当司仪,小满捧着刻刀和竹沥水站在一旁——按棺材铺的规矩,新人需用刻刀在“同心棺”上雕下各自的纹样。
“一拜天地——”
姜竹沥刚要鞠躬,谢鹤年忽然指着神像背后:“等等,那是不是刘记木行的人?”
沈砚之立刻转身,却见谢鹤年趁机在姜竹沥脸颊上亲了一口。与此同时,沈砚之也快速在她另一侧脸颊落下一吻,动作之快,让围观百姓发出起哄声。
“谢鹤年!沈砚之!”姜竹沥瞪着他们,却在看见两人耳尖通红的模样时,忽然笑出声,“你们这是跟我比谁嘴快?”
“自然是我更快。”谢鹤年晃着沉香手串,“就像当年在滇南,我比沈大人更早握住你的手。”
“但我比你更早读懂她的眼神。”沈砚之掏出银锁,与姜竹沥的那半枚合在一起,“从义庄的第一具棺材开始。”
林婆子摇头笑了,举起“同心棺”模型:“别争了,快雕纹样!”
姜竹沥拿起刻刀,在棺盖上雕出竹纹;沈砚之刻了把佩刀,刀柄缠着红绳;谢鹤年则雕了架算盘,算盘珠是莲花形状。三件纹样合在一起,竟拼成了“竹沥斋”的招牌图案。
未时,婚宴在棺材铺后院举行。谢鹤年让人抬来二十车谢氏木行的“吉祥木料”,每块木料上都刻着宾客的名字;沈砚之则调来了卫所的乐队,吹奏的竟是《鲁班经》改编的曲子。
“这曲子……”姜竹沥挑眉。
“特意让乐师改的。”沈砚之递来一杯竹沥水酿的酒,“他们说,这是“不祥人”的喜酒,喝了能辟邪。”
谢鹤年凑过来,往她碗里添了块糖醋排骨:“我让人用竹沥水腌的肉,保证你吃了忘不了。”
姜竹沥看着碗里的排骨,忽然想起滇南火塘边谢鹤年给她烤的焦木薯,想起沈砚之在义庄给她留的桂花糖粥。她忽然明白,所谓爱情,不过是有人愿意陪你吃遍生活的酸甜苦辣,甚至将你的职业融入日常的温柔。
申时,小满忽然扯了扯她的袖子,比划着“有人找”。姜竹沥跟着他来到街角,看见一个戴斗笠的女子,怀里抱着个婴儿。
“竹沥姐姐,”女子跪下,“我是小桂的姐姐,听说您救了妹妹,还雕了莲花棺……”
姜竹沥扶起她,看见婴儿裹着的襁褓正是小桂的那幅竹纹襁褓。她摸出块桂花糖放进婴儿手里,忽然想起乱葬岗的清晨,想起小桂攥着木雕麻雀的模样。
“以后有难处,就来竹沥斋。”她轻声说,“这里永远给苦命人留口饭。”
女子含泪点头,离去时,姜竹沥看见她腰间别着的,正是林婆子卖的“竹沥斋平安符”。
酉时,婚礼进入高潮。林婆子推出一口巨大的“百子千孙棺”,里面装满了红枣、花生和竹沥水香丸。百姓们争相哄抢,边抢边喊:“摸过棺材板,百病都滚蛋!”
姜竹沥望着热闹的人群,忽然被沈砚之和谢鹤年拥住。谢鹤年在她耳边低语:“知道我为什么同意“三个人的婚礼”吗?因为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孤单——无论是生,是死,都有两个人陪着你。”
沈砚之则握紧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刻刀茧:“我曾以为,我的使命是追查真相,直到遇见你,才明白,守护活着的人,比复仇更重要。”
姜竹沥望着他们,忽然想起母亲的笔记里写过:“真正的匠人,能在棺材板上看见人间烟火。”此刻的她,终于读懂了这句话——那些被忌讳的棺材、防腐的竹沥水、甚至她的“不祥”身份,都在这两个男人的爱里,变成了最温暖的人间烟火。
戌时,三人回到棺材铺。谢鹤年点亮屋檐下的红灯笼,沈砚之关上店门,姜竹沥则坐在工作台前,拿起刻刀——她要给这场婚礼雕最后一件作品。
“这次雕什么?”谢鹤年凑过来,鼻尖沾着木屑。
“雕我们。”她笑着说,刀刃在木板上划出三道弧线,“一道是竹纹,一道是佩刀,一道是算盘,还有……”她在中间刻出一朵莲花,“一朵永远开在市井烟火里的莲花。”
沈砚之忽然抱起她,放在刚雕好的“同心棺”上:“累了一天,先休息会儿。”
谢鹤年跟着坐下,伸手替她揉肩:“明天开始,我会让人把滇南的焦木全运来,供你雕“重生系列”棺材。”
姜竹沥靠在他们肩头,望着窗外的月光。小满在院子里给麻雀喂食,林婆子在门口数着今天收的“喜钱”,远处传来城隍庙的钟声。她忽然觉得,这就是她想要的永远——不是长生不老,不是富贵荣华,而是在这市井街巷里,有爱的人相伴,有刻刀在手,有棺材铺的铜铃铛在风中轻响。
亥时,第一颗星星爬上夜空。姜竹沥摸出块糖纸,在背面写道:“愿得双木伴,白首不相离。”她将纸折成船,放进门口的竹沥水碗里,看着它顺着水流漂向远方——那里有汴梁城的万家灯火,有她刻过的每一口棺材,有她救过的每一个人。
子时,更夫敲过梆子。棺材铺的灯渐次熄灭,只有工作台上的一盏煤油灯还亮着,照亮三块刚雕好的木牌:“姜竹沥”“沈砚之”“谢鹤年”,旁边刻着小字:“生死与共,不祥亦祥。”
终章市井长歌:当棺材铺成为岁月的印章
五年后的酉时三刻,福寿街的铜铃铛摇出沙哑的韵脚。姜竹沥坐在门槛上,给一口樱桃木棺材描金,腕间银镯与谢鹤年送的沉香手链相撞,发出清响。她发间的莲花簪已有些褪色,却依然簪着当年的半朵鎏金莲花——那是谢鹤年用滇南焦木雕的,说是“历经沧桑才显真心”。
“娘,我要刻莲花!”
三岁的念安拽着她的裙摆,小手里攥着小满送的迷你刻刀。这孩子生得像沈砚之,却遗传了谢鹤年的活泼,总爱趴在棺材板上看蚂蚁搬家,说是“给死者找往生路”。
“先洗手。”姜竹沥刮了刮他的鼻尖,“刻刀不认人,小心伤了手。”
“我帮他洗。”沈砚之从衙门回来,飞鱼服换成了家常长衫,腰间别着念安送的木雕佩刀,“今天又有三家商铺来订“吉祥棺”,城西的绣娘说,棺材雕花能防贼。”
姜竹沥笑了:“那是谢鹤年的主意,他给每口棺材都编了号,说“谢氏木行出品,必属精品”。”
话音刚落,谢鹤年的乌篷车停在门口,小厮们抬着木料,每块上都刻着“竹沥亲启”。他穿着改良的短打长袍,袖口依然绣着小棺材纹样,只是多了个奶娃图案——那是念安抓周时拽掉的线头,他索性绣成了“百无禁忌”。
“夫人,”他晃着算盘走来,“这个月的木料账册,您是想先看收支,还是先看我给念安买的拨浪鼓?”
“先看账册。”姜竹沥接过账本,却在翻开时,看见里面夹着张糖纸,上面画着四口棺材,最小的那口刻着“念安”——这是谢鹤年的老习惯,每月都会画张“全家福”糖纸。
“小满呢?”沈砚之望着空荡荡的工作台。
“在后院给林姨雕寿材。”姜竹沥指着月洞门,“林婆子说,她的寿材要刻满红绳和金元宝,还要留个抽屉放媒婆旗。”
念安忽然挣脱沈砚之,奔向街角——小满正牵着个聋哑少年走来,少年怀里抱着块刻到一半的牡丹木雕。这是小满新收的学徒,名叫“知夏”,三年前被父母遗弃在义庄,如今已是个能独立雕花鸟的小匠人。
“小师叔!”念安扑进小满怀里,比划着“刻刀”的手势。
小满笑着点头,从兜里掏出颗桂花糖塞进孩子手里,又对姜竹沥比划:“城西李大爷走了,想请您给他雕“竹林七贤”棺。”
姜竹沥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木屑。她走进库房,目光扫过排列整齐的木料:滇南焦木、金丝楠木、黄花梨……每块木料上都贴着标签,写着捐赠者的名字——大多是曾被她帮助过的市井百姓。
“需要我陪你去吗?”沈砚之走到她身后,伸手替她整理发簪。
“不用。”她摸了摸腰间的银锁,“李大爷生前最爱听书,我想亲自给他雕完最后一场“竹林会”。”
谢鹤年靠在门框上,晃着念安的拨浪鼓:“我让人送些沉香木去,李大爷爱干净,沉香防虫。”
姜竹沥点头,提着雕花工具箱出门。夕阳穿过檐角铜铃,在她身上织出金色的网。路过林婆子的媒婆摊时,老太太正给一对新人说亲,看见她立刻喊:“沥沥!这对小夫妻说,将来也要找你雕“姻缘棺”!”
“林姨,您可别瞎宣传。”姜竹沥摇头笑了,“棺材是往生具,姻缘是眼前人,别混为一谈。”
“怎么不能混?”林婆子拍着大腿,“你看你,当年被说“不祥”,如今成了汴梁城的“吉祥代言人”!上个月连皇上都派人来求你雕“长寿棺”,这叫什么?这叫“是金子总会发光,是棺材总会成香饽饽”!”
姜竹沥大笑,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她忽然想起刚入行时的自己,那个蹲在门槛上给棺材描金、被人骂“不祥”的姑娘,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成为市井百姓口中的“竹沥先生”,连宫里的贵人都要尊称一声“姜师傅”。
来到李大爷家,她掀开蒙着棺材的白布,看见小满已经打好了竹林的底子。她摸出刻刀,在竹节处雕出露珠,又在石头上刻了只松鼠——这是李大爷养过的宠物。
“李大爷,”她轻声说,“您瞧,松鼠叼着松子,竹林下还有您最爱的酒坛。这一路啊,不孤单。”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知夏送来竹沥水。少年比划着“好看”,眼中闪着崇拜的光。姜竹沥忽然想起小满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怯生生地看着她,如今却已能独当一面,甚至开始带学徒。
亥时,棺材雕成。姜竹沥点燃一盏长明灯,放在棺头。月光透过窗户,照在“竹林七贤”的雕花上,露珠仿佛在滚动,松鼠的尾巴毛茸茸的,像下一秒就会跳下来。
“竹沥姐姐。”知夏比划着,递来块糖纸,上面是他画的姜竹沥雕棺图,“我想成为像您一样的匠人。”
姜竹沥摸着糖纸上的刻刀纹路,忽然想起谢鹤年的糖纸情话,想起沈砚之的银锁,想起小满的桃木牌。她将糖纸折成船,放进装竹沥水的陶罐:“知夏,匠人最重要的不是手艺,是心——就像这竹沥水,看似普通,却能让死者体面,让生者心安。”
子时,她回到棺材铺,发现念安趴在谢鹤年背上睡着了,沈砚之在给小满讲《鲁班经》,桌上摆着热好的桂花糖粥。谢鹤年抬头看见她,指了指里屋:“给你留了惊喜。”
里屋的工作台上,摆着三口微型棺材模型。最大的刻着竹纹和佩刀,中间的刻着算盘和莲花,最小的刻着两只握在一起的小手——那是念安的手印。
“念安说,”沈砚之走到她身后,“以后他的棺材要和我们的挨在一起,这样在地下也能摸到爹娘的手。”
姜竹沥眼眶一热。她拿起最小的模型,发现底部刻着行小字:“念安与爹娘同穴,永不分离。”
谢鹤年从怀里掏出张糖纸,上面画着四口棺材,念安的那口旁边多了只小狗:“这是念安新养的阿黄,他说往生路上也要有伙伴。”
姜竹沥笑了,将糖纸放进抽屉——那里已经攒了几百张这样的糖纸,每张都记录着他们的生活,像一本不用文字书写的日记。
丑时,三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念安躺在谢鹤年怀里,沈砚之给姜竹沥披上披风,小满在给阿黄梳毛。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起一片纸灰,像无数白色的蝴蝶,飞向月光深处。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姜竹沥望着沈砚之,“你当街掀翻我的竹沥水碗,说我是“赚死人钱”的不祥人。”
“记得。”沈砚之握住她的手,“那时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娶个棺材铺女掌柜,还生了个爱雕棺材的儿子。”
谢鹤年挑眉:“我更想不到,自己会从“木材霸权”变成“棺材铺贤内助”,每天算的不是木料账,是夫人的雕花工时。”
姜竹沥靠在他们肩头,望着满天繁星。她忽然想起母亲的话,想起痘疫中的停灵棚,想起滇南的火塘。原来,所有的苦难都有它的意义,所有的“不祥”都能被真心化解。
寅时,第一缕晨光爬上屋檐。姜竹沥起身,拿起刻刀——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她望向棺材铺的招牌,“竹沥斋”三个字被晨光镀上金边,下面多了行小字:“生死皆体面,人间有真情。”
这就是她的故事,一个关于棺材铺女掌柜、卫所百户和木材商的故事,一个关于偏见、救赎与爱的故事。在这市井街巷里,他们用刻刀和木料,雕出了比星辰更璀璨的人生,也让“不祥”二字,成为了“最温暖的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