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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哗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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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刚过三刻,夜色如墨,天边尚未泛白。街头更夫的梆子声尚在回响,唐府后院却猛然窜起一道火光,照亮了半条街的屋檐与灰瓦。火焰跳跃间,映出几道黑衣人如鬼魅般掠过屋脊的身影,箭矢破空之声紧随其后,带着森冷杀意,撕裂了沉沉夜幕。

唐云燕正抱着一筐新晒的沉水香站在街角,原本不过是清晨贩香的旧例,谁知这一刻,熟悉的宅门竟化作修罗地狱。

她怔怔望着那抹红光染亮自家屋瓦的瞬间,身形一晃,几乎要冲进火场,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了手腕。

“姑娘莫犯傻!”那是街口卖馄饨的老汉,他满手酱油渍的粗掌死死箍着她,声音因惊惧而发颤,“是东厂的狗在杀人呐!”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从她眼前“嗖”地一声钉进隔壁檐角,几缕头发被箭尾带起,冷汗顺着她脊背淌下。

唐云燕浑身僵硬,眼睁睁看着那一幕幕炼狱光影在火中展开。她看见家中忠仆福伯倒挂于门板,一柄长矛从他胸前穿透,将他死死钉住,血流如柱,染红了写着“唐府”二字的匾额。

她看见母亲最心爱的绿萼梅花盆在火中自楼上跌落,陶土碎裂之中,一截女子的手指带着镯环滚了出来,静静地落在石阶边。

而在熊熊烈焰之间,那个戴着描金面具的领头人缓步而出,身形挺拔、动作从容,他不顾火光映脸,弯腰捡起父亲平日里珍藏账册的鎏金匣子。锦盒微启,他低头检视其中的字据,一侧腰间,却不经意露出半块墨玉,上头赫然刻着“御用监造”四字,朱砂未干,竟是皇室器物专属的印记。

唐云燕的心,猛然沉入冰海,她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抄家,不是寻常的仇杀。那是东厂的天诛,带着君权和杀意,一举要将唐家世代清誉连根拔除。

“爹爹说过,他只是个锦衣卫管账本的闲职,从不问朝局……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她喃喃着,竹筐从手中滑落,沉水香纷纷洒地,带着香灰味的空气被浓烟吞没,呛得她睁不开眼。

老汉不知何时已吓瘫在地,口中念念有词,双目失神。

唐云燕却一步一步,踉跄着退进巷子深处。指甲早已掐破掌心,鲜血与香粉混合,她眼中映着火光,却仿佛再看不清前路。

那一夜,满京城的风都带着血腥味,好像是为唐家莫名其妙的被献祭而哀叹。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着走多远,只知道,今后再无家可归。

‘对了,杭姐姐!我还有杭姐姐。”唐云燕打起了精神,“可是杭姐姐在宫中,我该怎么去找她。”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

郕王!去郕王府!

郕王府角门被一连串急促的敲击声惊动时,天色尚未大亮,淡蓝的晨雾像被搅乱的水墨,在朱祁钰书房窗前流淌。案上燃着一炉松脂清香,火光跳动中,他正低头研究杭令薇留下的火药配方,指尖沾了灰黑的粉末,眼神却凝重得不像是在观图,而像是在参破一场命数。

成敬提着宫灯匆匆而入,灯火拉出他身后的长影,也照亮了紧随而入的陌生女子。

那是个浑身发抖的姑娘,身上的衣袍破损焦黑,发间插着半截烧焦的茉莉绢花,香气早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烟火与灰烬的气味。她的脸上有一道被浓烟熏过的痕迹,跪下时几乎扑倒在地。

“殿下开恩……”唐云燕声音嘶哑,怀中紧紧抱着的沉水香在跌落时撒了一地,细小的香末沾满她的衣角与手臂,如残雪般碎散在朱祁钰脚下。

她的指尖发颤,却仍强撑着从袖中取出一块温润的玉佩,双手递出,仿佛那是她最后的依凭。

朱祁钰瞳孔骤然紧缩,那块玉佩他认得,是杭令薇的。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京城大疫,杭令薇日夜奔走,脸色苍白却从未退缩,而这眼前的姑娘,正是那时一直守在她身旁的人。朱祁钰记得她为杭令薇打水熬药,甚至在疫坊中昏倒过,却从未叫过一声苦。

她不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她是杭令薇的朋友,他应该给予一些帮助。

朱祁钰心头一沉,一股压抑许久的烦躁随之涌上。他不敢怠慢,却也不愿露出太多情绪,只是沉默地望了她片刻,便垂下眼帘,似是掩住某种不该外露的思绪。

“赵五。”他忽然出声,声音低哑而沉稳,唤住刚欲退出的内侍。

他抬手扯下帘帐上的银熏球,一缕尚未散尽的轻烟缭绕指尖。他将那熏球塞进赵五掌心,随后又伏身,在案几上蘸了盏未凉的茶汤,写下一个遒劲有力的“危”字。

“去尚宫局。”朱祁钰顿了顿,喉结微动,终是低声道:

“告诉杭尚宫,她种的昙花开了。”

那是他们之间约定的暗语,只有彼此知晓。昙花一现,世人眼中或许只是虚无缥缈的花事,但她懂,他也懂,那背后藏着的是不容旁人窥见的默契与急迫。

赵五应声而去,灯影晃动,银熏球微微撞击掌心,发出一声轻响。

朱祁钰重新看向唐云燕,她仍跪在原地,肩膀止不住地颤抖,满眼悲凉与倔强交织。香末沾着泪水凝在她睫毛上,像是燃尽的灰烬不肯飘散。

“这里是郕王府,不是庇护弱者的净土,”朱祁钰淡声道,眉眼却柔了三分,“但你既来了,便暂且留着。尚宫局会派人来接你。”

他起身,将那块熟悉的玉佩还给她,语气平静却带着某种无形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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