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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哗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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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秋雨如织,神武门的石阶已被雨水濡湿得发亮。杭令薇缩着肩,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布擦去脸上的水珠。她身上的小太监服已被雨水浸透,贴在身上冰冷又沉重,鬓边湿发贴在脸颊上,将她本就苍白的面容衬得更加清瘦。她腰间别着尚宫局的铜牌,对牌泛着微光,在夜色中极易辨认,可她此刻顾不上躲避,只盼这道尚宫令能为她夺得片刻通行的便利。

雨水顺着她的脖颈流进衣领,冰冷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宫中的更鼓声早已响过,宫门早已下钥,她这是犯了宫规大忌。但赵五传来的消息让她顾不得这许多:"昙花开了",这是她和朱祁钰约定的暗号,意味着有性命攸关的大事发生。

"站住! 什么人?"守门的侍卫突然喝道。

杭令薇心头一紧,却强自镇定地举起腰牌:"尚宫局奉旨取药。"

那侍卫狐疑地凑近,借着灯笼的光打量她的脸。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滴落,模糊了视线,但她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走水了!尚膳监走水了!"

侍卫们顿时乱作一团。杭令薇趁机闪身出了宫门,没入雨夜之中。她的心跳得厉害,这火起得太过蹊跷,难道是朱祁钰安排的?想到这里,她脚下的步子更快了。

郕王府的角门虚掩着,雨水将门上的朱漆冲刷得发亮。杭令薇刚推开门,一道湿漉漉的身影便猝然扑来。

"姐姐!"

唐云燕像一阵风般卷进来,湿发滴水,茉莉香在雨水的催化下愈发浓烈,却掩不住那股火灾后特有的焦糊味。杭令薇这才注意到,唐云燕平日最爱的鹅黄色衫子已经沾满黑灰,袖口还有被火燎过的痕迹。

"云燕,你这是......"杭令薇的话哽在喉咙里。

唐云燕冰凉的手紧紧贴住杭令薇的手掌,将那张皱巴巴却分量沉重的地契塞进她指缝中。雨水将纸面浸出墨迹,却仍清晰可见"西山库地"四字,旁边盖着工部的朱红大印。

"这是父亲......他最后留给我的......"唐云燕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昨夜东厂的人来抄家,父亲冒险派仆人塞给我的......"

话未说完,她的身子突然软了下去,像一棵在风雨中被抽走根系的小草,扑进了杭令薇的怀里。杭令薇下意识地接住她,这才发现唐云燕后背的衣衫已经撕裂,露出几道狰狞的血痕。

屋内屏风后传来一阵隐忍的咳嗽声,朱祁钰倚着门柱走出,披着一袭藏青鹤纹长衫,面色微白,眼底却透出异样的冷静与凌厉。他的目光在唐云燕背上的伤痕停留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杭尚宫,"他声音微哑,目光却始终未离开唐云燕手中的地契,语气却是对她说的,"唐姑娘可否去看看厨下的姜汤?我吩咐人早就熬好了。"

唐云燕咬了咬下唇,恋恋不舍地从杭令薇怀中起身。她走得很慢,一步三回头,最后终于在朱祁钰沉默的注视下出了正厅。

门关上的瞬间,杭令薇立刻低头查看那张地契。纸边一角,赫然是火漆封印上剥落的"御"字,朱祁钰也看见了,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

"殿下,这......"

"嘘。"朱祁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书房有人翻动过《梦溪笔谈》。"

杭令薇心头一震。那本书里藏着他们记录的火药改良配方。她半跪在地上,用银簪挑开地契的夹层,一缕若有若无的药香散出,那是硝石的味道!

"是硝石矿的分布图。"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就在京西,离西山火药库不过五里。"

她下意识抓住朱祁钰的手腕,想让他看清图上那个被朱笔圈出的位置。朱祁钰却反手握住她的指尖,掌心的温度透过被雨水冻僵的肌肤,一点点逼退她心底的慌乱。他的手掌修长有力,掌心正中有道刚结痂的新伤,形状竟巧合得如"薇"字最后那一撇。

"今早发现的。"他的声音轻得像在叹息,"书房《梦溪笔谈》夹页里,有王振与汪直往来密信......他们不只是贪墨,更是联手截断兵部火药供应。"

话音未落,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唐云燕抱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站在门槛下,雨水还在她额前淌着,泪水却比雨更重、更急,一颗颗砸进碗中。她低着头,牙关咬得死紧。

"云燕!"杭令薇连忙起身去接碗。

就在她接过的刹那,唐云燕突然靠近,唇几乎擦过她的耳垂:"姐姐身上......有雪魄丹的味道。"她的呼吸灼热,"是殿下喂你吃的么?"

杭令薇指尖一抖,姜汤差点洒出来。她没想到唐云燕的嗅觉如此敏锐,那雪魄丹确是是她给朱祁钰的,为的是解她体内残留的牵机引毒素,不知为何味道竟也会残存于她的身体上。

朱祁钰适时地托住她的手腕,目光平静而深沉。就在这时,院墙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声轰然巨响,门被撞开。

成敬踉跄着冲入内院,衣袖上溅着血痕:"殿下,东厂的人拿着太后的驾帖来了,说要彻查王府藏匿逆党!"

朱祁钰眼神一凛,迅速从书案抽屉取出一份盖有"尚膳监"印玺的药材清单:"唐姑娘,去后堂暂避。王振要的是你手里的地契。"

唐云燕咬了咬唇,临走前却将那枚带有香药丸残壳的玉盒塞给杭令薇。杭令薇会意,将地契藏入衣内暗袋,拢起袖口遮住药香。

朱祁钰已写就一份密折,将玉盒与矿图夹在其中:"成敬,从密道送去给左都御史林清舟。"

门外铁锁咔哒作响,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郕王殿下,奉太后懿旨,开门搜查!"

朱祁钰淡然一笑,看向杭令薇:"你擅长应对这种局面。"

杭令薇深吸一口气,捻碎袖中最后一点苏合香掩盖药味,转身开门。东厂番子们鱼贯而入,为首的太监头目狐疑地打量着她。

"王府藏有危疾病人,正在密养调治。"杭令薇手持尚宫局对牌,声音清冷,"奉皇命配药排查隐患,可有调令准你等擅闯?"

朱祁钰适时地咳了几声,面色苍白地走出来:"母妃身子尚弱,竟劳烦你们夜里为我'安好'操心?"

太监一时语塞。恰在此时,一名小内侍匆匆赶来耳语几句,那太监脸色顿变,咬牙抱拳:"误会......我等失礼了。"

待东厂的人退去,杭令薇才长舒一口气。朱祁钰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我能护你一时,但想护一世......"

"我会帮你。"杭令薇打断他,指尖还残留着苏合香的余温。窗外,雨声渐歇,但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乾清宫内香烟袅袅,鎏金兽炉吞吐着一缕龙涎香,香气绵长,甜中带涩,弥漫在厚重的紫檀香与雨后湿冷的空气之间,像一张慢慢收紧的无形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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