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左右,客人们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林镜棠才算忙完了所有工作。
林镜棠换好自己的衣服,将工作服塞回包里,到了门口后,看见小柔正坐在观光车上发呆。
林镜棠弯腰上了车,挨着小柔的边上坐了下来。
同行的工作人员早就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林镜棠负责收尾,林镜棠三点的时候就让小柔提前下班了,没想到对方始终没走。
有了下午的事情后,小柔对林镜棠亲近不少,看到林镜棠上车后主动腾地方,等林镜棠坐下后又小狗似的将头靠在林镜棠肩膀上蹭了蹭。
林镜棠知道这是孩子委屈了,想找个地方撒娇。
她的妹妹也是这样,在学校里被老师骂了后回家就坐在家里不足一米的沙发上,等林镜棠凑过去了就张开手臂要姐姐抱抱。
林镜棠摸了摸小柔的头。
“棠棠姐,我什么时候能变得像你这样?”小柔哭丧着脸,“我觉得我太幼稚了,今天要不是你我一定会急得哭出来。”
林镜棠不解,哭能解决个毛线?
可能是小柔与林镜语长得相似,让她有几分心软。
于是林镜棠安慰她:“幼稚从来都不是贬义词。”
她喜欢幼稚的人,因为幼稚代表着这个人内心还有童真,代表世俗还未将他完全打磨。
“我没读过什么书,高中毕业就不读了,我妈总说我就是书读得太少,所以人有点傻……”小柔鼓起勇气,试探性地问,“棠棠姐,我不读大学是因为成绩不好,你为什么不读啊?”
林镜棠坦诚道:“因为家里穷。”
包里的手机响了,林镜棠边回消息边说道:“我有一个成绩更好的弟弟和一个妹妹,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弟弟才上高一,妹妹上初三,如果我要继续读书的话,家里压力会很大。”
早听说广东人讲究多子多福,一个家庭有三四个孩子都是少的。
小柔心里的疑惑解开了,她心疼地看了林镜棠一样:“怪不得。”
小柔掏出手机,粉色的手机上挂了几大串叮叮当当的塑料玩偶,她翻手机的通讯录和林镜棠说道:“我有个朋友是做成人学历教育的,他说以后大专生将取代高中生,学历将是工作的敲门砖,还说如果我去报名,他就给我打八折。棠棠姐,我把他介绍给你,你报名的话就提我的名字,你比我能干,不能因为学历吃亏!”
小柔认为能上一中的就没有成绩不好的,更何况林镜棠看着也是会学习的样子。
观光车到了山下,碰巧两人要搭乘的公交车也陆续到站。
林镜棠收到了小柔发来的短信,匆匆地和她说了句“谢谢”就上了公交车。
微信又响了起来,是裴准的消息。裴准比她早一个小时离开钟山,说要去应天大道那边办点事,本来约好等林镜棠下班后来接她,但一来一回赶上了晚高峰,车堵在新街口那边不知道要磨到什么时候。
林镜棠拍了张公交车外的风景照传给裴准,告诉他自己已经坐上了公交车。
裴准回复得很快,告诉她自己会在她家楼下等她。
林镜棠将手机收回包里,去看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
她与裴准是高中同学,正式在一起是去年,裴准资助弟弟江凛出国读书的两年后,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午后在铺满玫瑰花的露天阳台同她表白。
一中出来的孩子大多非富即贵,尤其是周叙白的朋友圈,更何况对方还资助自己的弟弟出国留学,林镜棠没有理由拒绝裴准。
在还钱和卖屁股之间,穷困潦倒的林镜棠果断选择了后者。
而且她从来都不是不识好歹的女人,相反,她比同龄的大多数人都识大体,知进退。
公交车外小雪如粗盐,公交车内冷得宛若冰窖,林镜棠坐在角落,看窗户缝隙里钻进来的冷空气在边角结成一朵很小的冰霜花。
她对着玻璃哈了一口气,用衣袖抹掉霜花存在过的证明。
公交车在慢摇慢晃中到了站,林镜棠下车后将包里的雨伞掏出来打开。
她住在陈家巷那边,离公交站还有些步程,远离了繁华市中心的陈家巷明显破败许多。
破败的砖瓦上被人用红色硬刷写着宣传标语,胡乱张贴的告示和广告传单仿佛城市皮肤上野蛮生长的牛皮癣。
上锈的铁楼梯边有老太太打发时间开的小商店,看到了林镜棠会搂住乱跑的小孙子笑着同她打招呼说:“镜棠回来啦!”
林镜棠对着老太太笑了笑,让杏粉色的花边雨伞替她挡住倾斜的风雪,林镜棠收伞穿过水泥墙的巷子,弯腰进了院子里。
她看见了周叙白。
男人面对着她而站,看到她之前正去看手腕上的表。
现在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分,她比他预计到家时间迟了整整一小时。
在与林镜棠重逢之前,周叙白想过二人重逢后无数次的开场白,诸如“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么?”之类,先聊表关心,再循序渐进的嘘寒问暖。
但真看到了林镜棠,周叙白才明白自己无法像想象中的淡定。
他有太多尖锐又难以启齿的问题,他想知道为什么林镜棠下班后两个小时才到家,为什么她住在这种地方手腕上却带着观金今年价值七位数的新款,为什么他爸的檀香木办公桌上有她的名片,为什么她会与所有人断了联系。
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再找过他。
周叙白几次想要开口,都憋了回去,反而是林镜棠落落大方,指着他质问:“你来干什么?”
如果这算打招呼的话。
周叙白注意到林镜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