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镜语不仅斩了鸭子,还拎了两箱啤酒。
绝命大乌苏一瓶醉,两瓶倒,四个人在家刷各自的战绩,最后是江凛以五瓶的量险胜乔伊。
乔伊举起啤酒,要与林镜棠干杯:“林镜棠,我们……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林镜棠用力地与乔伊碰杯,在心底回应乔伊。
一定会!
她在心底等今天已经等了很久。
小学时老师让大家写作文写自己的梦想,林镜棠的梦想在一众“科学家”中脱颖而出。
她要做个女老板。
妈妈看错了人,以为找了香港来的有钱富商,在不懂事的年纪为老头连生了两个女儿,放弃前途后还自责自己肚子不争气,连生两个女仔。
小时候的林镜棠印象最深的就是妈妈拉着她的手臂唉声叹气,问她为什么不是个男孩。
似乎只有潮汕的男孩才能娶雅亩(娶漂亮老婆)、起大厝(建大房子)、开好车、赚大钱。
林镜棠不服。
她想过无数次自己的未来,别人能做到的,她也能。
“敬我们。”林镜棠举杯,与乔伊再度碰杯,“也敬林镜棠,在二十五岁这年重新起航,一切都不是太晚。”
林镜棠的二十五岁。
是属于林镜棠的二十五岁。
林镜棠在两瓶半的时候就有了醉意,她反坐在椅子上,头靠在椅背上,歪着头看对面的林镜语和江凛,时不时地发出“咯咯”的傻笑声。
林镜语要送姐姐回房间,却被林镜棠拒绝,林镜棠对着江凛招手,让他跟自己回趟房间,自己有话要跟他说。
林镜语扶着林镜棠到房间门口,将林镜棠的胳膊放在江凛的肩上:“你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江凛接过林镜棠,眼见后者脚底打飘,没办法江凛只好将对方打横抱起。
林镜语自己也喝了两瓶,她本想跟着江凛进屋,但餐桌上传来“哐当”一声响。
……不用想也知道是乔伊的动静。
“那我今晚就照看乔伊姐了。”林镜语始终对江凛放心不下,她嘱咐道,“等等让她喝点水,她喝酒了睡觉不老实,别让她从床上掉下来。”
江凛嫌她烦,林镜语话刚说完江凛就撞上了门。
他能行么?
林镜语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里打起了鼓。
林镜棠躺在江凛的怀里打起了盹,江凛抱了会儿后将林镜棠放在床上后,他本想着在屋内找个地方打地铺,没想到刚铺好床铺,林镜棠又坐了起来。
女人是喝了不少,晃晃悠悠地坐在床边向江凛招手。
江凛乖乖地走了过去,半跪在她的小腿边上,问林镜棠怎么了。
林镜棠去摸江凛的头发,男孩的头发很柔软,和他的眸子一样漆黑。
林镜棠让江凛将自己的包拿过来,然后从里面掏出份厚信封。
林镜棠递给江凛:“是阿志给你的。”
在广州的第二天,林镜棠悄悄去看了妈妈。
她让周叙白给自己选了块好料子的玉观音作为再见的礼物,顺带还见到了江凛的生父。
江凛疑惑地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旧旧的人民币。
“虽然你现在是个小富翁了,但在他们眼里依旧是个孩子。”林镜棠忍不住又去摸江凛的头发,“他说恭喜你大学毕业。”
有的人民币是揉皱了放进来的,有的被搓得薄薄的,稍稍用力就撕成了两半,江凛听奶奶说过阿志与新媳妇结婚后就在本地做屠宰牛肉的生意,日子积累下来,生意还算红火。
江凛享受着林镜棠的抚摸,却对阿志的消息很是嫌恶:“我不需要他的恭喜。”
“总归是你的父亲。”林镜棠耐心的引导,“而且这世上有人关心你不好吗?”
他不需要。
他的世界有林镜棠就够了。
他只要姐姐。
姐姐的爱就是他的全部。
江凛对那沓写满了辛苦的人民币没什么兴趣,而是去问林镜棠:“他们欢迎你么?”
“嗯……不怎么欢迎。”林镜棠坐在床边,晃着细白的小腿,惆怅道,“他们很幸福,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我们也有了弟弟和妹妹。弟弟长得像小语,妹妹的眼睛长得像你。”
弟弟妹妹对她这个陌生的姐姐很是排斥,最小的妹妹躲在哥哥的身后,偷偷地用石头扔林镜棠。
林镜棠非但没有生气,还将带来的零食和玩具拿给她。
血缘就是这么奇妙,明明是她从未见过的孩子,第一眼看了就觉得亲切。
林镜棠兴高采烈地拉起江凛的手:“小凛,我们成为真正的亲人了。”
江凛看着她,僵硬的嘴角牵扯不起来。
姐姐的家庭观念很重,为了弟弟妹妹可以付出所有。
作为弟弟他应该开心。
可是他又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对她的爱是畸形的爱,是变态的爱,是超脱伦理纲常的爱。
林镜棠继续道:“阿志问你过得怎么样,我告诉他,你比他想象得要更好。我还告诉他,你不会再回去了。”
江凛冷笑,对林镜棠的回答算是意料之中:“我确实不会回去,因为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林镜棠托腮,满意地看着江凛:“小孩还挺会哄人。”
这个弟弟没白养。
“姐。”江凛握紧了林镜棠的手:“谢谢你。”
林镜棠以为江凛说的是替他去看阿志,于是摆摆手:“有什么好谢的。”
江凛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是在感谢林镜棠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他是运气不好的人。
江凛知道,他没尝过被家人爱护的滋味。但好在他遇到了林镜棠。
她大方地向他伸手,邀请他一起抱团取暖。
江凛也问过林镜棠,她有没有后悔过收留自己。
林镜棠的回答宽慰了他不少,她用潮汕话告诉他:“胶己人,免客气。”(自己人,不用客气)
林镜棠看向江凛,感慨道:“明明小语是女孩,但你却比她更感性。”
相比林镜语的激烈反抗,林镜棠对这个便宜弟弟倒是既来之则安之,她在两个剑拔弩张的小屁孩之间始终是调停者的状态,一方面安抚林镜语被争夺地盘的愤怒,一方面还要抚慰江凛的情绪。
江凛说:“初中的时候,你明明知道是我在小语的杯子里放蟑螂的。”
林镜棠回答道:“那是因为小语先在你的牛奶里倒了白醋。”
江凛沉默了一会儿。
的确是林镜语先在他的牛奶里倒了白醋,但在那之前,是他在站在高处扔林镜语头上扔石头。
他嫉妒林镜棠对林镜语的宠爱,这份宠爱在无形之间失了公正,让他感受到冷落。
如果林镜语能消失就好了。
如果林镜语消失,林镜棠就会只看见他一个人了。
那天他将重重的石头搬上了林镜语必经巷子的大楼,站在窗口,计算哪个落点能准确地将林镜语砸死。
可惜那天隔壁学校大周末,放学后乌泱泱的人头淹没了临近的几个街道,连一向冷清的巷子都挤满了人。
林镜语不是傻子,但也没聪明到那一步,她从路边摩托车的倒影看到了江凛的影子,所以用零花钱买了白醋,倒进了江凛的牛奶杯里。
江凛比她更敏锐些,找了个借口,让林镜棠先喝到了那杯牛奶。
尝到异味的林镜棠眉头紧皱,看向了罪魁祸首。
林镜语坐在餐桌前吓得不敢出声。
还是江凛从林镜棠手里接过了牛奶,仰头一饮而尽。
可他不是为了林镜语开脱,而是为了玻璃杯上林镜棠留下的唇彩印。
草莓的清甜仿佛她的专属印记,他在她的注视下与她的吻痕相触。
他的心跳如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