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公子,过来坐,这里景致相当不错。”范衡对吴容回应了同等的亲切,招呼吴容做到他身边,等吴容坐稳,范衡不顾莫如歌吃人的眼神,挑衅似的在吴容背上拍了拍,还假装不经意间用手肘碰吴容的胸膛。
“离他远点!”莫如歌忍无可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范衡跟前,挡住了范衡不怀好意的视线。
范衡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从身后的玫瑰丛中拔下一根尖刺交到莫如歌手中。
“你什么意思?”莫如歌警惕道。
“你只需要拿这个东西碰触一下他就知道了。”范衡笑得一脸无邪。
难道说……莫如歌小心翼翼藏好尖刺,趁吴容分神,冷不丁朝吴容指尖扎了一下,吴容刷一下抬手,莫名其妙的盯着莫如歌看了好一会儿,才冒出了句:“你要干嘛?”
还没等多余的抱怨说出口,吴容便被莫如歌抱了个满怀,彷佛是刚刚经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离死别。
“范衡,你就是个玩弄人心的骗子!”莫如歌伏在吴容肩头泣不成声,把吴容也吓得不知所措,只能拍着莫如歌的后背柔声安慰着。
“怎么回事?”吴容还处在云里雾里,昨天晚上他看到莫如歌,莫如歌如他所想的那般欣喜若狂。当他对莫如歌提起在地牢中遇到范衡并且被范衡所救,莫如歌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表现。可当他提起曾经喝过范衡给他的茶时候,莫如歌整个人都不对了,就像陷入了无与伦比的巨大恐惧中,早上没打招呼就急匆匆出去了,直到现在,莫如歌才卸下他所不知道的沉重包裹。
“莫老板,你还要毒蛊残卷吗?”范衡朝一旁的兀鹫伸了伸手示意让他扶自己站起来,昨天晚上他利用封穴暂时阻断了吴容的痛觉传递,造成吴容身中逆生之毒的假象,再通过请吴容喝茶这个疑点进一步坐实莫如歌的猜测,接下来只要等着暴跳如雷的莫如歌送上门来就行了。
莫如歌低头在吴容肩头蹭了蹭后站起身来,再看向范衡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原先那么露骨的敌意,在那一瞬间,范衡觉得初见时那个彬彬有礼云淡风轻的莫如歌又回来了。
“毒蛊残卷送你了。”莫如歌释然地摊了摊手,“而且,你也不用再承担任何残卷被抢的风险,因为我会散布残卷在你拍下的当天晚上就已经丢失的讯息。”
“在我感谢你之前,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条件要变更?”范衡明白现在就算利用残卷也很难引出潜藏在金陵的其他沧海余孽,但是莫如歌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合作吧。”莫如歌朝范衡伸出了手,“我们现在都有共同的敌人。”
“企图颠覆和清算江湖的沧海,和想要谋夺朝堂庙主尊位的逆臣。”范衡握住了莫如歌的手,无论是思源山庄还是玄鸮堂,都无法全面掌握朝堂上的动向,在这种时候,背靠丞相的莫如歌无疑是个合适的合作伙伴。
“逆臣,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当初是谁亲自昭告天下对沧海的绝杀令吗?要想进行彻底的清算,最大的仇家当然也不能就此放过,如果我是沧海现任首领,肯定会联合朝堂上有异心之人,让现在安坐龙椅的皇帝承受他父皇本该得到的报应。恐怕梁袖清也是因为这个,想让你来金陵调查沧海和临渊卖场。”
“看来我选了个相当机灵的伙伴,”莫如歌由衷赞叹道,“你说的没错,其实皇上在去年七月曾经遭遇过刺杀,被俘的刺客在当晚就用指甲将自己全身包括咽喉都抓烂,刺客死于沧海的逆生,因此可以断定,沧海肯定与朝廷某些居心叵测之徒联合,想要颠覆朝纲,只可惜不知道沧海余孽们究竟跟谁勾结,所以陛下一直隐忍不发,想要暗中搜集证据,恰好汴州卖场老板被杀,我便借着这次机会,彻底投靠了梁大人,成了新任汴州卖场的老板,负责随时了解和掌控汴州官员的异动和沧海的消息。”
原来如此,范衡感觉心中的迷雾总算明朗了一些,从这一世遇到牧溪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朝着跟上一世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就像一滴水落进湖面,就算微不足道,也会对整个湖水造成难以言喻的震动。
如今范源未死,牧溪没有被囚,兀鹫,流霜都因为他的介入安然无恙,玄鸮堂最危险的叛徒——阿一也死在地宫之中,他现在还是思源山庄二公子,自然也不会因为仇恨将玄鸮堂置入四面楚歌的境地。沧海肯定不会就此放弃清算,篡位者也不会甘于沦为人臣,接下来就看看最后哪一方技高一筹赢得这场豪赌了,既然已经入局,筹码放上赌桌,他不会输,也输不起。
莫如歌取下垂在发尾的流苏交给范衡,并告诉范衡若有要事,可以直接凭借这个信物去汴州卖场找他,而他现在要负责收拾临渊卖场的残局,将金陵城的已然沸腾的繁华进行适当的降温,奇居阁阁主崔行肃会将后续的进展告诉范衡。
“崔行肃也是右丞的人?”范衡恍然大悟,难怪当初崔行肃能够那么痛快告诉他莫如歌在哪里,这就是一场早有预谋,精心策划的见面,不过,哪怕是心有九窍的莫如歌也不会想到,曾经想要害死的人,现在居然成了重要的合作伙伴。
“崔行肃有自己的算计,不会投靠的像我这般彻底。”莫如歌苦笑道,崔行肃背后是江湖上最大的消息买卖场所奇居阁,哪怕是梁大人也无法做到完全掌控他,与之相比的自己,因为没有根基,只能身不由己的乖乖替别人做事。
“我倒是觉得,像你这么聪明又识时务的人往往在赌局中能一直赢到最后。”范衡真诚道,莫如歌口口声声说受制于人,可到目前为止,他一直都能够随机应变做出最合适的决定,并且在沧海和右丞的双重压力下,不但自己性命无虞,还保住了吴容的安全,这一点连范衡都佩服不已。
“还有,浣柳派应该还没有离开金陵,要是可以的话,帮我调查浣柳派的动向。”临别前,范衡对莫如歌道,浣柳派的谭夫人进了地宫,只留下满地鲜血和一个死婴,牧溪跟着柳五郎进了地宫,却看到柳五郎早就死去多时的尸体。
仇恨的代言人,不死的柳五郎……
范衡猛然猜到想到唯一的可能:浣柳派掌门柳五郎其实是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去年牧溪杀掉的是其中一个,金陵街头死掉的是用别人的尸体伪装的柳五郎,为的就是趁此时机金蝉脱壳,真正的柳五郎现在恐怕躲在某个隐秘之地酝酿着下一步的计划,这也造成了柳五郎总是不死的假象。要想验证这个猜测的真伪,只有找到浣柳派现如今的藏身之地,如果可能的话,知道更多秘密的谭夫人或许也在其中。可他现在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和人手去进行调查,就将这件事交给了莫如歌,就算没有结果,至少对浣柳派和柳五郎来说,都是一种震慑。
出了临渊卖场,金陵街市的喧闹吵得范衡头脑发胀,勉强打着精神回到香料店,脚刚踏进后院,便眼前一黑,径直向后倒去,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心脏像鼓点一样在胸膛频频聒噪,一只冰凉的手覆在额头上,范衡眷恋地蹭了蹭。
“怎么发烧了?”牧溪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范衡却再也没有回答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