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正月十五,范衡一行人便动身出发去杭州,沈清羽发色怪异,沿途中吸引了不少异样的目光,沈清羽早已司空见惯,张涵虚悄悄给沈清羽一顶斗笠,被沈清羽颇为嫌弃地丢在角落吃灰。
“我真丑得那般见不得人吗?”沈清羽马车中满不在乎地托腮望向窗外。
“不是……”张涵虚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沈清羽灰白的发梢,“只是你若是恢复寻常发色,未必会比范衡差。”
沈清羽一下子炸起毛来,“别拿我跟那野鬼比!”
“你长得跟个山精似的,少在这儿揭我的短!”范衡从外边伸过脑袋毫不客气回敬道。
“野鬼!”
“山精!”
牧溪一把将范衡拽回驾驶位,“你俩年纪加起来不过半百,也在这里充山精野鬼?”真就不明白,两个颜值拉出去比身手还能打的人居然在这里互相诋毁对方容貌,可能是因为他俩都是幼稚鬼吧。
张涵虚适时拿出一块点心堵住了沈清羽的嘴,得,他就不该提范衡这个名字。
后来路上,沈清羽依然堂而皇之的朝众人展示他古怪的发色和发间色彩斑斓的宝石,不乏引起一些心思不正之人的注意,沈清羽在第三次将偷他宝石的毛贼赶走后,终于很给面子地收起了几颗颜色质地纯净的,发间只留几样杂质较多的孔雀绿宝石。
经过十几天的赶路,杭州城门近在眼前。范衡惊讶地看着城门附近络绎不绝的人群,这杭州城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热闹。
“快些快些,不然赶不上韦公子的演出了!”几个习武打扮的姑娘风风火火窜到范衡等人前面,让本就排成长龙的进城队伍更加漫长。
“排队啊!”沈清羽怒道,就算是女孩子,也不能由着她们如此任性妄为。
一锭银子从女孩子队伍中飞出,精准落到沈清羽怀中,沈清羽更生气了,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当下沈清羽就要推搡到几个女孩前面,被张涵虚一把拽住,“咱们是来游玩的,何必跟一群女孩子计较?”
范衡则无比顺手的拿过沈清羽视若蔽履的银子,“阿牧,回头用这笔钱去茶楼点壶好茶。”
“我要雨前龙井。”牧溪毫无芥蒂地结果银子点起了菜。
沈清羽轻握手腕,红色小蛇在袖中若隐若现,但最终还是没有飞到前方的女孩头上。
“我要吃定胜糕和荷花酥!”沈清羽从牧溪手中抢过银子,都退让一步了,银子再不拿岂不是血亏?
杭州城内,在范衡和沈清羽为选择哪件客栈争论不休的时候,牧溪和张涵虚已经解决掉两壶茶一盘点心了,眼看天都要黑了,牧溪忍无可忍,最终伸手遥遥一指,“去华灯客栈!”这是范衡跟沈清羽都不曾选择过的,华灯客栈临近杭州水道,晚上可以看到船上亮起的色彩繁杂的灯笼,故称华灯,他牧溪对山间深埋的龙骨或者嘈杂的乐坊兴趣不大,但对于灯笼上的色彩绘画还是很感兴趣的。
当两个人因意见不一致儿争吵不休的时候,第三个人的意见往往就变得顺眼起来,于是,华灯客栈变成了一行人的最后落脚点。
范衡自是和牧溪一间,张涵虚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沈清羽陷入沉默,“我还是要个单间吧……”
“不行,你和我一间。”沈清羽说话间已经给店家付了房钱。
张涵虚也不甘示弱掏出银子,“我有钱,不用跟你挤一间。”开什么玩笑,谁愿意和玩蛇的毒魔后人共处一室!
沈清羽像是看穿张涵虚的想法一般拿出一方盒子打开,只见红影一闪,沈清羽随即盖上盒子。“这下可以了吧?”
范衡难得看见沈清羽也有这般好说话的时候,也顺着沈清羽说道,“眼下我们对杭州城内部情形还不熟悉,最好还是搭伴比较好。”
张涵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着沈清羽进了房间。沈清羽一进门便将盒子放在梳妆台下边的抽屉中,又打了盆水擦了擦脸后,歪在窗边的长椅上闭目养神。
张涵虚一时间没话可聊,便多点了两根蜡烛打开行囊看起书来,沈清羽睁开一只眼睛看向桌边的背影,懒洋洋道:“谁家正经人出来游玩还带医书的?”
“学海无涯。”张涵虚一本正经反驳道,“话说你不是也带了书吗?”他还记得沈清羽的包裹里边确实有本旧书,平时也没有看到他翻看,好像那本旧书完全是个摆设一般,如今想起来,张涵虚也愈发好奇,忍不住凑到沈清羽跟前询问那本书的来历。
沈清羽看着不求甚解的张涵虚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将书拿了出来。
“诗集?”张涵虚好奇地看着里边的内容,李长吉的诗他也读过,不过就是走马观花罢了。但沈清羽这本诗集很明显是反复读过很多次,书中纸张都有些破碎了。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张涵虚念出了书本中最为破旧的一页内容。
“你很喜欢李贺的诗?”张涵虚好奇道。
“不过就是打发无聊时光而已。”沈清羽避开张涵虚的目光道。
“你……”张涵虚放下书本,“你在仙谜山深处日子过的怎么样?”他听师父说过沈清羽曾经在仙谜山待过一段时间,吃了不少苦,恐怕那时候沈清羽的心境便如诗中所言。
沈清羽轻笑一声,拈起张涵虚一截衣袖,“蟒皮为衣,野物为食,树枝为床,兽皮为被……总归死不了就是了。”
“蟒皮?”张涵虚疑惑道,“你难道不怕吗?”
“怕,就会死。”沈清羽闭眼倚在长椅宽大的扶手上,“我不能死,至少在出仙谜山为我赤瞑教冤死的教众报仇之前,我不能死。”
“你最后不是报仇了吗?”
“不过是泄愤罢了。”
“你在不甘?”张涵虚小心翼翼问道,沈清羽平时在妙仁医馆装的挺乖巧,到了杭州不会原形毕露吧?
沈清羽释然地站起身来走向窗外,“现在的我,只想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寻找防风氏的遗骨,还有……”
“还有什么?”
沈清羽蓦然回首,身后的华灯璀璨的光泽洒在他灰白的发丝间,将面容映衬得愈发妖异。“范衡明明将我身上的穴道解开,为什么我这里……总是安静不下来?”沈清羽按着自己的心口,缓步走向张涵虚。
张涵虚下意识拽过沈清羽的手试探起了脉息,“确实有些心浮气躁,可你经脉并没有凝滞之兆,是不是刚来杭州水土不服?要不……我再给你开几副药?”
沈清羽莫名觉得张涵虚碰过的地方有些发烫,连忙抽回手去,“我还是问问姓范的到底有没有在我身上使阴招吧。”
“范衡并非那般阴险狡诈之徒,若不是他,你现在恐怕还困在仙谜山中。”张涵虚一直与思源山庄之人交好,忍不住提范衡说起话来。
沈清羽有些好笑地咧嘴道:“他没当着你的面杀人你就以为他是好人了?之前你和司徒杏儿受思源山庄所累被软禁在妙仁医馆的事情难道忘了?他可不是什么良家子弟,以后别跟他走太近,还有牧溪,能够喜欢上范衡这混账的,不是色鬼就是奇葩。你太单纯,别被他们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