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都焦虑中含着无奈,劝道:“堂兄,你这身子千万不能再逞强了。”
顾子期虚虚摇头:“方才,我灵气运得急……乱了气息,稍微缓一下……便好。说起来,还不是怪你……”
“是,是,怪我,怪我多事!堂兄,你不如先回屋中歇息片刻,我再去破一次符咒,若依旧不成,再由堂兄出马不迟。”
顾子都一边说,一边朝石无厌递眼色。
石无厌会意,立即开口附和:“少主,师兄说得极是。他精通符箓之术,而且又与那张符斗过一次,想必已经摸清了几分底细,再斗一次的话,胜算很大。”
顾子都冲着石无厌满意地点头微笑。
一旁的何欢儿很是识趣,跟着帮腔:“是啊,顾少主,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正因如此,才危险……”顾子期闭上眼睛,“那张符的法术,奇诡至极,恐怕附有施术者神魂……与活物无异。适才一战,它对子都的招术同样有所了解,或许已有应对之策……布下罗网机关,只待子都入其彀中。”
“倘若果真如堂兄所言,我倒是很想见识见识!”
“我不能让你涉险……”顾子期张开双眸,神色泫然,“我不过是个废人,死不足惜,神剑门日后的兴衰大计,都在你身上……”
顾子都黯然叹气:“堂兄,你又说这种话……我神剑门的立派根基,系于堂兄一身,堂兄的安危,乃是阖门上下头等大事。你若有什么万一,于公于私,我都难以交代。”
何欢儿心中一动。
之前,在鬼侯爷的白云山,顾子期也说过类似的话——我是个废人。从顾子都的反应来看,这并非一时兴起之言。
依她的所见所闻,顾子期在神剑门深受爱戴,千篇一律、花样翻新溢美之词她都听腻了,从未听人说过他一句不好,即使偶尔有些杂音,一听就是酸溜溜的妒忌,反而加深了他的光环。
这样一个人,为何会认为自己是“废人”?
但凡是人,一时伤病在所难免,不至于因此认定自己为“废人”。
是因为身患怪疾,不能动情动欲?
可是,他修无情道,本就是要绝情绝欲的。
难道,他不想修无情道?
不像……
她出身春宫门,品鉴男人的眼力一流。在她看来,顾子期这个人,虽然至情至性,但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既然他修了无情道,就会一心一意坚守道途,决不会心猿意马、左右摇摆。
他到底“废”在何处?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骷髅匣棺已复原如初,低长的呼唤又一次响起,锲而不舍。
顾……子……期……
还……头……来……
顾子期惨淡一笑,道:“它唤的是我的名字,我岂能充耳不闻?”
说罢,他将那件外袍还给郑无伤,拄剑起身,一步一步攀上了石阶。
“堂兄,一切量力而为,切勿逞强。”
顾子期在高处立定,左手执剑,右手捏诀,顷刻间,剑锋之上便有青白灵气弥漫而出,浩浩荡荡,如长川激流一泻千里,淹没了整个夜空。
风起云涌中,但见一人衣袂翻飞,轻身飘举,徐徐升上高空,下临兀自吟叫的偌大骨匣。
远远望去,宛若仙人驾临圣坛。
郑无伤举头仰望,满脸憧憬:“很久没见少主动用法力了……依然令人叹为观止!”
陆无庸站在阶下,双臂环抱胸前,语中含酸带刺:“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不早些出手?就会拿腔作势,耍得旁人团团转!”
“住口!”顾子都眉梢上挑,俊美中添了三分邪气,“少主现下是在赌命!你竟然不知好歹,说风凉话!这一趟,你到底为何跟着下山?遇事不是畏首畏尾,就是束手旁观,不中用的东西!”
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说得陆无庸撅着嘴,别过了脸。
顾子都勃然变色,高声怒喝:“陆无庸,你心里不服是不是?!”
陆无庸小声咕哝:“明明是大少主一意孤行,你惹不起他,却拿旁人出气。叫人怎么心服?”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陆无庸抿住嘴,不言声了。
顾子都余怒难消,攥紧拳头就要下去打人。
“师兄息怒!”石无厌胖墩墩的身子横在顾子都面前,“现下可不是惩戒人的时候,少主正在天上作法呢,你不得仔细盯着?”
顾子都压下火气,指着陆无庸:“事后找你算账!”
郑无伤收回瞪向陆无庸的目光,道:“山主不必过于担心,少主虽然身体抱恙,但他法术精湛,多半不会有事。”
“多半?他那身子眼下容不得一分一毫的差错!你与他相识多年,连这也看不出?”顾子都火气更盛了,“郝师叔派你前来护佑少主,而你做了什么?一路都在跟陆无庸争执不休!郝师叔就是这样教你的?”
“我……”郑无伤无言以对,羞愧地低下了头。
“少主平时是如何待你们的,你们心里应当有数!一个个的,全无心肝!少主稍有不测,你们回去全得挨板子!”
神剑门三位弟子噤若寒蝉,谁也不敢说话了。
见习弟子何欢儿往天上一指,道:“顾少主要出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