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前,西边百里外,一个穿破烂焦黑衣服的跑出了残影,提着裤子跟逃命似的,满脸黑灰,眼睛倒是亮得瘆人,像捡到了钱。
这人就是传说中渡劫身死的风屿落。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地道,准确来说缺大德了,但没办法啊,他都这把年纪了,再晚节不保被人戳脊梁骨,那真没脸活着。
只有出此下策,不单保住自己,也保住未来最有希望的神。
渡劫都计划的好好的,谁知中途大徒弟二徒弟回来了,发愁自己能不能骗过这俩人才的时候,徒孙山无州也回来了!
当时他脑浆都要炸出来了,山无州这孙子更牛,看出来怎么办?还有怎么渡劫的是他,山无州吐血更多?
当时紧急根本无暇多想,好在,闪电的光很亮,很多人都被刺得看不清,他也就顺利跑出来了。
风屿落被雷崩过,暂时说不出话来,只一味勒紧裤腰带,撒腿狂逃。
相比他的破破烂烂狼狈不堪,香炉里的妖邪是一点灰没沾,天雷居然奈何不了它,路过花海时候,它还薅了朵向日葵,瓜子皮扑扑往外飞。
这妖邪了不得,还要另外想办法度化它,可是天雷都没办法的妖邪,他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看它长得黑咕隆咚,但还知道厨余往外倒,爱干净。
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九百九十九失,风屿落算计了所有,即使中间出现了三大意外,他也成功跑了,可是啊,剩下的就全崩盘了。
被众人宠着的祖师爷,忘了随身带银子,那天新换的衣袍倒是很贵,但是被雷劈成破烂,没法当钱。
别说跑路要带钱呢,连跑出来要去哪都不知道,走上小路就一直跑,全靠命。
抓鱼抓不到,采的果子还有毒,饿晕过去了。好心的樵夫老李路过,给了半块饼,他就跟人学砍柴赚钱,纯辛苦钱啊,还老是被骂。
老李劝他忍忍,祖师爷哪受这种气,只要谁想挖苦他,他就得骂回去。
要么说恶人还得恶人磨呢,每次一骂一躺,人家就不敢嘚瑟羞辱了,老老实实把十个铜钱给他。
想想真是心酸,就卖点柴火还要受白眼。
这不,又遇上一个鼻子不是鼻子的管事,风屿落都干熟练了,当即开骂,然后撸袖子,往后一倒。
咦,这次怎么不是硌人的石子路了?
柔软的,还烫烫的,噗通噗通的震动,还有沉重的呼吸?一只手臂横过胸前搂住他,手臂上别了银质腕刀。看着好生眼熟!
风屿落僵硬回头,那一刻,他也噗通噗通的震动了,我的娘哎简直快魂飞魄散了好吗!
你你你你你你你……风屿落牙关打架,眼睛睁大,恐慌无措瞬间化成吃惊和赞美:“小哥,你长得真好看。”
山无州握住他胳膊的手冒出青筋,怕弄疼祖师爷赶紧松开,又怕人跑,只好牵着手制住,转而直直打量他,不敢置信又激动万分。
祖师爷一直瘦瘦的,像扫帚套了麻袋,能被风刮走。原因无他,祖师爷挑食,也不好好睡觉,眼下有点乌青,有人给开小灶也养不胖。
后来弟子们也挑食,他急了,带弟子偷鸡摸狗,督促人吃饭,终于一堆人都胖起来,虽然祖师爷还是有点瘦,但脸颊丰满了,下巴也是圆的。
眉梢细柳飞扬,眼睛淬亮,睫毛稀碎,但根根纤长,就跟城门大开一样什么眼神都掩饰不住,心思流动百转。
头发一般都是糊弄糊弄卷,随便什么树枝簪起来,就能出门霍霍了,潇洒得很。
现在这张脸带了点憔悴,眼皮耷拉着,看不出眼神,嘴角都起皮了,应是被风吹日晒摧残了几日,脖子和脸两个色,手和胳膊也两个色。
但他卷裤腿没个正形的样,以及那一看就很缺德的神情,和原来的祖师爷如出一辙。
这是风屿落吧!他没做梦吧!
山无州几乎涌出泪花:“没死,没死,你……师祖,你还活着。”
风屿落拿出混了八百七十年的道行,假装什么都没懂,皱眉地拍拍他后背说“谢谢”,转而怒气冲冲朝管事理论。
谁知道他这一转身有多难。
山无州:“……”
“十个铜钱,少一个不卖,少拿鼻孔看人,柴都是我在山里打的,还是晒过的,又不占你便宜,挖苦我们干啥?”
风屿落愤愤不平,大有你再羞辱人我就躺给你看的架势。
山无州真怕自己认错人,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怕梦醒后,又是灰飞烟灭的残忍,听着这样的吵架,眼神逐渐清明。
确定了!这就是他的碎嘴祖师爷,真的没事!
管事的还想啰嗦几句,看他身后的人眼神一冷,当即哆嗦,拿出铜钱,招呼人把柴火拖进去,把大门“砰”关上了!
老李又给他竖大拇指。
风屿落心里苦笑,人都快弹起来了,身后两道视线几乎给他焦糊两个洞,纯靠不屈的灵魂支撑,才把戏唱下去!
挥拳和老李对对碰,说今天赚到钱,待会买烧饼吃。
自己都佩服坚强的自己。
山无州脑袋恍惚看完全程,等人要走时,才想起挪动脚步,猛地堵在人前。
老李替那不懂事的人开口:“大侠,还有事?”
风屿落龇着大牙傻乐:“大侠多谢,要不然,请你吃烧饼?”
心里祈祷就怀疑只是长得像吧,普天之下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山无州已经从心如刀绞中缓过来了,只当祖师爷被天雷劈到别的地方而已,眼红道:“师祖,你没死,怎么不回风山,你知不知道……”
说着抓起手腕探脉,看内体无伤才放心。不过没有周身灵光,应是渡劫没成功。
这娃怎么那么倔呢!
风屿落抽回手,大笑道:“少年,侬是咋个了,俺要去砍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