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沙散发出香甜的味道,春河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十野,什么都没说。他大概能猜到这件礼物的来历了。
“是在念中学时候的事。”
十野忽然开了口。他继续收拾着残局,声音很平静,好像只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在我以为终于……或许有那么一点能力能保护她的时候,她再也没有回来,只留下一信封的钱。其实我能理解的。我也根本不想回到那个家里,有一阵子会为她高兴。可是那种被留下的感觉还是很难过。”
春河放下罐子,擦了擦手,走过来从身后抱着十野。
“我等了很多天,才意识到她真的再也不愿意回来了。也许是我太看重自己吧,总觉得就算所有人都离开我,妈妈也是不会离开的。但是后来只能接受她真的更想离开的事实,大概人对痛苦的承受能力都是有限度的。其实我没有资格怪她什么,我自己也知道的。”
他停顿了一会儿,春河耐心地等着,没有插话。
“我只是……没办法忘记她的眼神。那天早上……她决定走的那天早上,我踢开了一只猫。我记得她看我的眼神,我猜她就是因为那只猫放弃我的,因为她在我身上看到那个人的影子。她一定是觉得我继承了那种暴力的基因。”
十野低头看向春河受伤的手指:“也许她那种做法才是明智的。我的确就是……”
春河把那只手往身后藏去。
“不是的,十野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只有傻瓜才会这么想。”
“不是的!是评选出来的。很多很多人一起选出来的。”春河说。说完,他又加上一句,“很多很多聪明人。”
十野笑了笑:“哦,聪明人评选出来的?有奖牌可以给我吗?”
“没有,这是国家机密,只有我知道。”
十野又笑,过去的阴霾渐渐从他脸上散去。
“现在想想也可能是那时候她已经有阿井了。因为我已经是被毁掉的那一个,所以她更想保护阿井。”十野说。
“也许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也许你们该好好谈谈……”
十野点点头:“嗯,我会考虑的。”
他垂着头,微卷的头发把眼睛笼罩在阴影里。春河真想把那扇名叫“十野”的门完全推开,冲进去拥抱里面的灵魂。他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对的,却已经忍不住刨根问底,他忍不住想离十野更近一点。
春河轻轻放开十野,绕到正面望着他。
“既然是这样……抱歉我看过你那本日记……你为什么说……是自己抛弃了母亲呢?”
“因为我担心抛弃孩子的人会下地狱。”十野说。他闭了闭眼,“但是……写下来的事情才是真的。如果一定要有人下地狱,我情愿是我自己。”
“所以……所以回忆录上那句话是……”
“是我认罪的笔录。”十野摸出烟盒来,但没打开,只是握在手里,好像他急于寻找一个支点,“是将来死后我会对神明说的话。所以我烧掉了十六岁以前所有的东西。烧掉了她所有的罪证,也烧掉了所有和她有关的记忆。可是后来我发现我竟然没办法抛弃那些罪证独自活下去……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想着总有一天,我会和那些东西合葬。”
春河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没想到十野对写下来的文字真的有近乎偏执的信仰……
——我会对写下来的文字保持忠诚。
还以为只是他随口说的话。
以及……十野明明是这样深地爱着母亲。
“事情……已经过去了。”
春河低下头,强自忍住流泪的冲动。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他真希望十野从没受到过任何伤害。
“是啊,现在如果见到神明,我有更重要的话要讲了。”十野说,他放下烟盒,忽然双手合十,“求求您让我来生也有一双好看的腿吧,这样春河君才会爱我啊。”
“……喂!”
这时,阳台上忽然发出一记轻微的响动。
“猫又来了。”十野没回头,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时候你真的怕猫吗?”春河问。
十野去橱柜里拿猫罐头。
“不是,那时候是为了保护小枝的仓鼠。人就是这样不断变换标准的动物,为了仓鼠可以伤害猫,也许将来为了别的什么,也会舍弃掉仓鼠。”他拿着猫罐头,朝春河晃了晃,“比如如果春河君也想吃猫罐头,我肯定把阳台上那一只赶走。”
“……我为什么会想吃猫罐头……”
“我猜和喜欢看腿一样没有特别的理由吧?”十野说完就转身去喂猫了。
“……”
一如既往的恶劣。不过……春河看着十野的背影,微微放下心来。能恢复活力的话,就放任他恶劣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