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炙触碰到清凉,江谈夙也吓一跳。
她最先想到的竟是一段往事。
她记起偃枉然,总是先记起他那一簇赤发,仿佛他这个人本色是烈性的。
偃枉然从未告过病假,她也理所当然认为他那么烈的人不会生病。
一年中秋,江府上下其乐融融,江谈夙耍闹了一天,待冷寂下来方记起一整天不见偃枉然。
她问了值班的侍卫,侍卫说偃侍卫长提起夜里要去胡曼楼。
胡曼楼是寻乐之地,江谈夙心道偃枉然身在江府,心却系着外边某个人,中秋团圆夜,他自然是想与别人一起渡过。
待沸腾的气氛逐渐平息,文霁过来伺候她就寝。
侍卫偷声报告,偃枉然回来了,问是否要传唤过来。
江谈夙吃了酒,瞧了瞧镜中已经卸去的素容,不想再见人。于是让文霁将节仪交给侍卫,代转交给偃枉然。
江谈夙分赏给贴身下属的节仪都不是钱银,各有特色,譬如文霁就是一匹锦布。
文霁掂着细软布包着的物事,取笑会不会是一块金板砖。
江谈夙赏给偃枉然的是墨砚,偃枉然要去明经科考,她想来想去,不如遂他的愿望。
侍卫将节仪取走后,不多时又送进来一个食盒。
文霁取出来,江谈夙又惊又纳闷,是胡曼楼的点心。前儿她才说想念来着,但今日吃多了,见到点心又觉着腻味。
偃枉然去了一趟胡曼楼还不忘给她送点心,也算对她这个主人有心了。
江谈夙不忍心浪费,就着热茶都吃了。
中秋过后,连续两日,偃枉然都没当值。江谈夙问起才知道他病了,但没有告病假,只是和人调了班。
又再过一日,偃枉然出现,不知谁提了胡曼楼的歌姬美,菜肴也美味,江谈夙随口说,歌姬美不美要问偃侍卫。
偃枉然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答他不知道歌姬美不美,因为从未去过楼内,只知道菜肴可口,但厨师精雕细刻,一份水晶羊饺要在外面等上一个时辰。
江谈夙问他中秋那夜是不是专程跑去买点心了?
旁人说胡曼楼的点心不如翡翠楼的。翡翠楼里的东西从不外卖,即便是达官贵人也要排队去吃。
江谈夙听馋了,连道改日趁她阿爹不在,一起去翡翠楼尝鲜。
偃枉然抱剑立在一旁,不再多话。
江谈夙又打听他病了的事,偃枉然便答无碍。
江谈夙瞧着他脸色不好,让他下去歇息,偃枉然面上无波无澜,临走时候又想起什么,将夜行令牌递出来。
江谈夙莫名看他,偃枉然解释近日他要夜读,不方便再出府去买宵食。
江谈夙愣愣接过来,手触到偃枉然掌心时,烫得吓人。
旁人见偃枉然撤下去,奇怪问他一个侍卫长居然天天跑去给她买宵食?又笑说一个侍卫竟然因为要看书,推了主子交代的任务,太纵意了。
江谈夙顿时意兴阑珊,撇下旁人便去追偃枉然。
偃枉然走得很快,江谈夙提裙追上去,将人喊停。
偃枉然停下来,扭身等她。江谈夙扯住他的袖子,将夜行令牌又塞回去,这次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他在发热。
江谈夙想也不想,连问三个问题,她问他是不是生气了?又问他是不是气自己送他的节仪不称心?再问他病了为何不多休息?
问完她自己都懵懂地顿住。他生气与她何干?节仪有就很好,还有什么要求?病了不休息那也是偃枉然自己的事情。
偃枉然由她牵着袖子,极轻地笑,问她真想去翡翠楼尝鲜吗?
江谈夙赧然摇头,其实她也不完全是一只大馋猫,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偃枉然的手背仍旧贴在江谈夙的额头,嗓音很低,说:“你的病这么一闹更重了。明日还要应付朝廷来的人,难道要彻夜审梁仁弼?”
江谈夙有此打算,却问:“偃楼主,你吃过朔京胡曼楼的点心吗?”
偃枉然一滞反问:“你想念朔京了?”
江谈夙:“倒不是,只是今日吃了枉春楼送来的桂花糕,想起往事,有些馋了。”
偃枉然笑道:“枉春楼的厨师有些是从朔京请回来的。”
江谈夙稀奇感慨:“想不到偃楼主长在朔方,会喜欢朔京的菜肴。”
偃枉然直视前方,极淡回她一句:“原本也没想过会喜欢。”
二人谈话被其余事冲散,再谈话已是在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