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摇摇晃晃两个半小时回到市区,纪与没回出租房,而是去了医院。
踩着探视最后的点进去看了一眼他老师。
老头精神还不错,正在啃梨,假牙啃半天也没见咬下来。
纪与拿刀给他削成了片。
老头吃着梨片,吊起眼睛瞥纪与:“我怎么看着你这么烦人。”
纪与把削下的核啃干净,扔进垃圾桶,“看着我烦你也得看。”
老头翻他白眼:“你一大学生成天没事儿干?”
“不好意思啊,本大学生还没开学。”
老头气得连吃三片梨。
探视时间到,护士来赶人。
纪与没赖着,拍拍老头说明天给他带面来吃。
老头还是那句“你别来,我看着你烦”。
还让护士以后看着这张脸,把他拦外头,非亲非故的,谁要他管。
出了病房,护士先笑,“孙老伯挺疼你的。”
纪与双手插着兜,吊儿郎当地回头看了眼,“演呢,天天赶我。”
“老人家一片苦心。”
纪与眼神暗了暗,又提起笑,托护士多照顾着点老头,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
学校暑期是要清校的,所以纪与在外面找了个短租。
说是短租,其实就是廉价的招待所。
招待所非常简陋,城区里的早就被取缔了,只有偏远的郊区还有。
所以纪与到哪儿都是两个小时的车程。
纪与回到招待所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隔壁早早开始成年人生活,床被摇得嘎吱嘎吱作响。
招待所楼层矮,楼板薄,楼上放个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何况是这死动静。
纪与左边住着一位玩音乐的暴躁老哥,偶尔被震烦了,会哐哐哐砸墙,吼一句——狗发情都有时间,你们他妈的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叫春呢?
暴躁老哥原本是酒吧驻唱,晚上四五点出门,凌晨五六点回来。
不过最近没去了,纪与上次听他打电话说在准备选秀比赛。
说自己再试一次,不行就回去种地。
挂完电话,老哥激情来了首摇滚,扯着嗓子吼,“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纪与右边住的是个跑龙套的小年轻,做梦都想被导演捡走。
纪与也听他打过电话,哭着打的,大概是家里让他赶紧滚回去,别再这么烂下去了,让他有点自知之明。
而他觉得有梦想一定行。
小年轻听着跨了一个房间的《假行僧》也跟着嚎,“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也记住我是谁!”
确实有梦想。纪与嘴角抽了抽。
隔壁老哥不愧是搞音乐的,不容半点沙,一声暴怒:“别他妈瞎改词儿!”
小年轻吸着鼻子,颤颤巍巍:“我要这所有的所有,但不要恨和悔!!!”
今天老哥不在,没人砸墙。
隔壁的小演员也没回来,看来是有夜戏,要熬大夜。
楼上挺持久,纪与都昏昏欲睡了,他们还没完。
纪与翻了个身,月光从千疮百孔的百叶窗帘后透进来,零碎地落在床边。
纪与伸手,月光淌在掌心,像一只抽象的蝴蝶。
纪与想起宋庭言了。
种树的虽然脾气差,但人还挺不错的。
长得……长得也挺好看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纪与自己在床上想得直乐,种树的要是听到他这么夸他,估计脸会拉到地上去吧。
他得哄一年。
从他22岁哄到他23岁,不知道能不能哄好。
纪与脑子天马行空了一会儿。
从该给种树的配什么样的妹子,到那颗被嚯嚯的月季有没有开花。
后来想爬起来查查蝴蝶能活多久。
模模糊糊快要睡着,猛然一个惊醒——等等!他下午是不是被种树的绕进去了?
到最后完全忘了问为什么说他调的香不好闻!
纪与蒙着头,气得睡不着了。
-
连续的高温过后,刮了场台风。
纪与躺在招待所的床上,感觉地动山摇。
狂风有种要把薄薄一片的招待所整个连根拔起的架势。
风骤雨斜,关不紧的窗“咣当咣当”作响。
下午一点,外面天暗得像晚上七八点。
纪与看着玻璃上的雨柱,有种自己在高速上的错觉,车速得是一百八十迈,才能感受这样倾斜的又夸张的雨。
看雨看得昏昏欲睡间,纪与手机响了。
陌生号码,不想接,又觉得电销也挺卖力,台风天还不忘做业绩,所以接了。
总结而言就是——他闲出屁,连电销都想逗。
“喂?”电话接起,对面却不出声。
纪与挑挑眉,单手枕在脑后,“是借贷还是信用卡分期?”
“……”
“地铁沿街商铺招租?”
“……”
“都不是啊……”纪与啧了两下嘴,“那是我家老头被绑架了?”
对面忍无可忍,“是我。”
“哦,是你。”纪与很配合,配合完了问,“您哪位?难不成是我高中同学,最近想起了和我一起的那些青葱岁月,甚是怀念,要我v你50?”
对面想挂电话了。
“行啦,”纪与吸吸鼻子,“你话都没我多,当不了电销也当不了骗子,趁早转行吧。”
说着要挂,听对面咬牙切齿传来一句,“种树的。”
“种什么……”纪与从床上弹坐起来,有点难以置信,“种、种树的?”
对面像是憋了口气,半晌才“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