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签完最后一个字,我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到茶几边缘,疼痛让我瞬间清醒。
"什么时候动工。"我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一周才能装修好的话,我住哪。"
李元把那份合同拉到面前,随意的翻了几页:"厉小少爷长的好看,说话好听,身子又年轻,分手了不会再找一个新男友,住到新男朋友家里去吗?"
"神经病。"我一把合同,金属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那个雪夜,"劳资睡桥洞。"
转身离开时,我听见他在身后开口:"明天上午九点,装修队到现场。"停顿了一下,"我去哪个桥洞下面接你?"
我停在门前,手指搭在门把上,金属的凉意顺着手臂蔓延到心脏:"不必了,元总。"故意用了这个生疏的称呼,"商业关系,记得吗?"
门外,严文斌正倚在走廊窗边抽烟,见我出来立刻掐灭烟头:"签完了?"他看了眼我手中的合同,吹了声口哨,"恭喜啊,新晋神棍,别忘了我那一卦。"
电梯下行的过程中,严文斌一直用探究的眼神打量我:"真分手了?"
我盯着电梯楼层数字不断跳动:"不然呢?"
"可惜了。"他咂咂嘴,"李元这次可是下了血本,那店面市价至少——"
"严文斌。"我打断他,"你知道穷人街的老规矩吗?"
他愣了一下:"什么规矩?"
电梯到达一楼,门缓缓打开。我大步走出去,声音飘在身后:"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有些债,永远算不清。"
我一骨碌做到严文斌的小破汽车副驾驶座位上,可怜兮兮道:“严老板,还有想要算的吗?我在帮你算一卦,堂口装修好之前能不能住在你家茶楼,帮你买卖文创产品,春节人多,怕你的小茶楼忙不过来。”
严文斌坐上车,系上安全带:“我靠!还是净身出户!”
几个弯就拐到了穷人街,冬日的阳光刺得眼睛发疼。我站在即将成为神婆堂口的店铺前,铜钥匙在掌心发烫。玻璃橱窗上倒映出我的影子——苍白,消瘦,领口下的青紫块若隐若现。
手机突然震动,是李元的短信:"装修款已汇,查收。"
紧接着又是一条:"别死了,活着把钱还清了再死。"
我盯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在倒影中,我看到自己嘴角扬起一个苦涩的弧度。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一股陈旧的气息从门缝涌出,混杂着线香、草药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堂口的黑暗像是有实质般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后退半步,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猫叫。
严文斌在我身边探头探脑,偷偷冲我眨眨眼:"我能检点法器走吗,神婆生前名气很大的,十里八乡都知道,老城区那一块,不去我的茶楼问事的,就是来你们这个堂口的。"
"随便捡。"我推一推严文斌,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疲惫和厌倦,"明天装修的来了,这里的垃圾都直接扔掉了。"
我把供桌上的泥土塑的神婆像包下来,寻思着要找个泥人手艺师傅修一下。恍惚间,我似乎听到神婆沙哑的笑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好孩子......终于回家了......"
推开尘封已久的雕花木门,一股浓郁的檀香混合着霉味扑面而来。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棂斜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堂口内部比想象中宽敞,约莫六十平米的正厅,两侧是通往内室的回廊,地面铺着已经褪色的暗红色地砖。
我小心翼翼地踩上去,地砖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正中央的神坛已经坍塌大半,但依稀能辨认出当年的格局——黑漆供桌上积了厚厚一层灰,香炉倒在一旁,几根断香斜插在香灰里。墙上悬挂的锦旗褪色严重,只能勉强辨认出"有求必应"几个大字。
严文斌跟在我身后,啧啧称奇:"这地方居然保存得这么完整。"他伸手拂过一张太师椅,灰尘簌簌落下,"这些老物件现在可值钱了,可惜,神婆传给你了,认主了,我想要检走是不可能的喽,那就说好了,两卦。"
我走向神坛后方,那里有一扇暗红色的小门,门上贴着已经泛白的符纸。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符纸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地窖?"严文斌凑过来,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我点点头,转动钥匙。门开的一瞬间,一股阴冷的气息涌出,夹杂着草药和陈年纸张的特殊气味。狭窄的楼梯向下延伸,隐没在黑暗中。
"要下去看看吗?"严文斌递来手机,手电筒的光束刺破黑暗。
楼梯很陡,木板在我们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地窖比想象中干燥,四壁都是青砖砌成,角落里堆着几个樟木箱。正中央摆着一张红木案几,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罗盘、铜钱、符纸等法器。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巨大八卦图,虽然蒙尘已久,但金线绣制的符文依然隐约可见。
"这地方......"严文斌的声音有些发抖,"阴气好重。"
“是的,神婆就是阴传。”我点头,“当年地窖是供着阴神的,不能见光,这里也算是我这一脉祖师的香堂吧。”
我走向案几,手指抚过那些法器。触到一柄桃木剑时,剑身突然微微震动,发出低沉的嗡鸣。与此同时,胸口传来一阵刺痛。
"明天先从这里开始装修。"我迅速收回手,转身往楼梯走,"保持原样,只是翻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