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故事,大家都怎么样了。
老街起火的那天,我晚上不在堂口。是后来听说的。
火焰是从午夜开始蔓延的。
陈铁牛是被浓烟呛醒的。他猛地从木板床上弹起来,窗外已经是一片橘红色的火海。热浪透过薄薄的墙壁扑面而来,他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冲出了摇摇欲坠的棚屋。
"着火了!快起来!"他的吼声在噼啪作响的火声中显得那么微弱。
穷人街的房屋像纸糊的一样,一家连着一家,火舌贪婪地舔舐着这些摇摇欲坠的建筑。陈铁牛踹开隔壁狄奶奶的房门时,浓烟已经充满了整个房间。八十多岁的狄奶奶瘫坐在床边,手里还攥着那个褪色的相框——那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唯一的照片。
"狄奶奶!快走!"陈铁牛一把抱起瘦小的老人,相框从她手中滑落,玻璃在高温中炸裂。
街道上已经乱作一团。衣衫不整的居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奔逃,有人抱着孩子,有人拖着简单的家当。陈铁牛把狄奶奶安置在相对安全的空地上,转身就要往回冲。
"铁牛!别去!"狄奶奶枯瘦的手抓住他的衣角,声音嘶哑干裂,"陈四奶奶和神婆还在祠堂那边!"
陈铁牛望向街区中央,那里的火势最猛。翻新过神婆的小祠堂是穷人街的精神支柱,里面供奉着几十年来居民们捐奉的香火和心愿。此刻,祠堂的木质结构正在熊熊燃烧,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
"我得去!"陈铁牛挣脱狄奶奶的手,抄起地上一个水桶浇在自己身上,冲进了火海。
热浪几乎要将他烤熟。陈铁牛眯着眼睛,在浓烟中摸索前进。他听到前方传来微弱的咳嗽声——是陈四奶奶!老人倒在距离祠堂不到十米的地方,身上的棉衣已经着了火。
陈铁牛扑上去拍打老人身上的火苗,背起她就往外跑。就在他们即将冲出火场时,一根燃烧的横梁从祠堂屋顶砸了下来。陈铁牛本能地侧身,横梁擦着他的肩膀落地,火星四溅。
"神......神婆......"陈四奶奶在他背上虚弱地喊道。
陈铁牛回头望去,透过火焰,他看见一个干瘦的身影站在祠堂门口。老人没有逃跑,而是平静地站在那儿,手中握着那串从不离身的桃木念珠。她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念诵什么。忽然,那个身影抬起头,目光穿过火焰直直地看向陈铁牛,那眼神清明得不像一个即将被火焰吞噬的老人。
顷刻之间,堂口的主梁轰然倒塌,将身影彻底吞没,一场大雨从天而降。
三天后,市政府发布通告,称火灾是穷人街居民用火不当所致,将全面拆迁改造该区域,补偿标准仅为市场价的十分之一。通告贴出的当天,严文斌站在废墟前脸色惨白。他手里攥着一枚烧焦的桃木珠子,那是消防员在清理废墟时发现的唯一物件,此外房屋倒是保存完好。
"去严查。"严文斌对陪同的市政府官员说,声音干涩,"是日资企业想要拿下项目,恶意竞争防火烧毁老街。"
几个官员也是满头大汗:"严先生,没有证据。"
火灾那天据说旁边的小河天河倒转,半条河里的水腾空化作风水神龙,降下大雨,扑灭的邪火。晋陵的媒体争相报道,不惜高价收市民拍到的暴雨照片。
严文斌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他走得很急,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当天下午,有人看见他在机场,在候机大厅和几个日本人打了一架,那些日本人登上了飞往东京的航班再也没有出现过。
又过了两周,市长在前往机场的路上遭遇车祸。他原本计划飞往美国开始新生活——在洛杉矶购置的豪宅正等着他。但命运弄人,他的豪华轿车在高速公路上突然失控,撞破护栏翻滚下山崖。救援人员赶到时,市长被甩出车外的身体正好挂在一根尖锐的树枝上,像一面破败的旗帜。
父亲也去世了,我最后到医院去看望他,也办了葬礼。
大哥在监狱里猝死了,据说大哥死的时候心脏不翼而飞,二哥年前也去世了。阿澜在医院生下了一个女婴,应该是大哥厉可傲的骨肉,但是阿澜生下孩子后就消失了。
狄太太带着剩下的一些钱财去找阿澜了,时不时回来,像是发疯了似的一直碎碎念“哪怕有个孙女也是好的,孙女,孙女”。
法院原本想公开拍卖厉家大宅,但是碍于阴气太重,听从了地方上德高望重的寺庙里方丈的意见,把房子拆了,基地的土翻在阳光下曝晒三年,最后这块地收归国有。
狄太太一个人,就开始了流浪。
据说阿澜失踪的很彻底,在医院生下孩子之后,父亲和狄太太想要赶去看,当晚还看到了。第二天清晨,护士就发现病床空空如也,阿澜和新生儿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张字条:"公公婆婆,我也没有过门,孩子他爸也没办法出来,我不想我的孩子在这里长大,再见。"
火灾两个月后,一个疯女人开始在废墟中游荡。她穿着不合时节的厚外套,头发蓬乱,逢人就抓住问:"看见我母亲了吗?狄奶奶,八十多岁,这么高..."她的手比划着,眼睛里布满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