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该在此处发着愣,提拎着心里一点惶惶然,四面空落八方无着,空放了时光白白流走过去。他总该思考些更为重要的事件,譬如那鬼藤妖分明是他娘亲几百年前的手下,受他之托下山寻人去,却为何会浸染了一身死气回来,又要在最危险的时候将人领上山来?
鬼藤本生于昆仑西南,鬼门所开之处,遍地攀爬的便是这种漆黑颜色、无叶而生尖刺的攀藤植物。这东西天生便阴气重,借着阴气煞气生长的,最不怕的便是这些死人死气之类的事物。然而那妖上山时候,不必提其人形如何,便是连树身本相皆已形容萎缩,原先有成人手腕粗细的黑藤,已然变化得跟那青蛙腿仿佛,细细短短的一枝,若不是他出手收了那团桀骜死气,这妖怕是再见不着明日的朝阳了。
然而他是鬼藤,却横遭这种祸事,无异于听说“一个凡人行路之时用心不细,跌到一个饭瓮中间将自己溺死了”这般的天方夜谭。他是误中了他人法术身不由己,亦或是在这方山之上被困十余载,于是暗中地生出了些什么图谋?
若说是困在山上,他也不畏惧死气,那五里长的黑林子压根儿便困缚不住他。青妖中间常有传闻,说他并非受人逼迫,而是因着自己向来皆是前青皇的心腹侍卫,前青皇应劫以后本体落于此处,他便也主动愿着留在这方山之上。
若是遭了旁人法术蛊惑,这话似乎也不大能说得过去。那可是个活了悠长岁月老妖哪,便是不怎的擅长与人对峙,年岁见识毕竟也摆在那处,又该是怎样的一位隐世大能,只施一场幻术,便能将活过了千年的老妖也迷得团团转?
......似乎他只要逼着自己这般思索这些重要的、同虞子辰无甚关联的事,他便又能拥有一个能清晰运转的脑壳子,像是族里边极年长的妖用来瞧星象的星斗仪,金铁色,圈儿套圈儿似的复杂无比,却又容不得半点黏滞与不稳。
虞子辰......
林柯微微地侧过头去,极小的一个角度,便是像虞子辰这般正正坐在他身侧的,对着这样细微动作,竟也不曾给他发现。
不知是否因着那人面相生来如此,只要他面上挂着不是笑容形状,看起来便总是一个严肃的,抑或说是怏怏不乐的模样。然而这般的形容落在眼里,却也竟也能教他心里边酥酥地酸,微微地痒,林柯自顾自地在心里一哂,在关于这人的各种事件上,他真是越来越不敢相信自己生着的这对瞳子了。真怕有一天见着这人练功回来,周身肌肉绷得薄而紧韧,汗水淋漓两颊微红,倚着院里红叶树微微有些喘息的模样,他也会觉得......
会觉得......
觉得......
......啊,夭寿了。
林柯心道。
真是哪。若不是这人此般时候就坐在自己身边,再妄为动作便太容易招他注意,管他是用的搜魂诀还是离魄录,自己便是拼着再昏过去几个日子,也要将那鬼藤妖脑壳子里边七绕八拐的想法一一瞧上个清楚。
若不是......
他压在胸腔底下那团死气又蠢蠢欲动起来。其实若是单凭着这点儿小家伙,究竟也不能就将林柯给如何了,毕竟草木逢春再生发,青妖一族最不缺的,便是源源不断的生机。他身上自带着的生气都能将虞子辰
然而这见鬼东西自闹腾起来便罢了,却还连带着他先前受雷时候纳入周身的一点雷电余威,那是天地中间至阳至刚之气,专克的阴邪鬼祟,此时入了他身体,淹留时日尚且短浅,便不曾散去,只积作薄薄一层电光形状,沉淀在他各条经脉底下:单一处里积留的并不很多,然而纵周身而观之,却能称上一句无处不在。
那死气涌动的地儿里边,自然也少不得这雷闪余威留存,于是两个几乎相克到了极致的事物,便那么巧巧地借着个机会,趁着他一时懈了精神,竟径直在他胸腔里头炸开朵黑蓝色的电儿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