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检立刻令手下随客栈伙计前往搜查,而手持画像的那名捕役约莫是注意到了伙计方才的眼神,在巡检耳边说了几句,得到准许后径直朝时危那桌走去。
杨玦迎面挡住了他。
捕役怒目瞪去,在看清杨玦容貌的瞬间,眼里闪过惊艳,面色于是缓了几分,出口的话变得客气:“这位姑娘,麻烦让一让。”
杨玦端着碗,听不懂一般歪了歪头,站在原地未动。
大堂里的目光逐渐被这一角落的动静吸引。
那捕役忍了忍,又说了一遍:“姑娘,你挡着俺咧,麻烦让俺过去。”
杨玦依旧不动,用捕役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句话,语气不悦,像在反过来谴责捕役挡了她的道。
那捕役愣了愣,这才发觉面前的清丽女子虽着汉人服饰,眉目却深邃如胡人,而一双美眸尤其与寻常汉人不同,乃是蓝灰色。
大堂中的客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议论声渐大。有人开始对着杨玦指指点点,因着她的异族身份,其中夹杂着许多侮辱排挤的言辞,又因着她的美貌,一些男人毫不掩饰他们轻浮下流的眼神。
时危趁着大伙的注意力都在杨玦身上,藉着她的遮挡对朔己使了个眼色。朔己会意,收起时危的剑,趁着无人注意退到了时暮那一桌。
杨玦将周遭动静尽数收入眼底和耳中,却视若无睹,置若罔闻。她峙立于嘈杂的客栈大堂,面色矜傲冷漠,仿佛身处雪山之巅,除却身后之人,一切尘嚣皆与她无关。
此刻若为她披上一件白衣,她便是偶入凡尘的仙子。只是人心贪婪,总有人不满足于远观,想用脏手攥住仙子不染纤尘的衣摆。
杨玦不理睬这些人,时危却忍不了,朝着离她最近的一个出言不逊的男人狠狠剜了一眼。那人被她眼神中的杀意吓得一僵,脊背发凉地闭上了嘴。
捕役见言语不通,打算放弃沟通,强行将人推开。见捕役走来,杨玦也身形欲动。
时危在后面见杨玦要与捕役动手的样子,顾不上瞪某些看客,连忙扯住杨玦的衣袖。杨玦往后一瞥,止住了即将出手的动作。
在捕役碰到杨玦前,时危弹起身,从杨玦肩头探出脑袋,张望两下,佯装好奇道:“怎么了?甚么事这么热闹?”
捕役停住脚步,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画像,又抬头看了看时危,面色骤变,立刻拔刀相对。
时危假装受惊,缩回杨玦身后,一副强自镇定的模样:“这、这位大哥,有甚么话不能好好说,拔刀做甚么……”
一头受惊的小鹿,非要端着处变不惊的姿态,却破绽百出,加上一身价值不菲的行头,看着像个涉世未深、天真骄傲的大家闺秀。
杨玦嘴角一抖,险些没绷住表情。朔己努力忍住了自己别过脸的冲动。
“大人!就是此人!”时危的反应令捕役有些意外,但他不敢掉以轻心,头也不回地喊道。下一刻,一群兵卒上前将杨玦和时危团团围住。围观的人群退开一大圈,朔己趁机带着时暮等人混入人群离开。
“你……你们!”时危继续扮演她“娇憨闺秀”的角色,依旧“害怕”地紧攥着杨玦的衣衫,却“强撑着”放下脸恼怒道,“岂有此理!巡检大人,难道不先解释一下么?”
她无视了面前的捕役,直接与巡检说话,那巡检心中有些没底,唯恐对方真是哪位大人的千金,一时不敢妄动。
他上前指着那幅画像道:“小娘子,此事原委,你该比咱们清楚。”
时危抢过画像,扫视一眼,先是面露震惊,接着又皱起眉头反复看了几遍,不满道:“甚么人画的?画技这样差!”
“看看,这眼睛都画歪了!”她把画凑到杨玦和巡检面前,指了指画中人,又指了指自己,“你凭良心说,我长这样么?”
“本娘子正值妙龄,你这画像上分明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时危像是因得理壮了胆,瞪圆了双目,说话渐渐硬气起来,“我虽不知你们所为何事,但拿这样一张画像便要捕我,未免欺人太甚!”
那巡检仔细看了看画像,发现确如时危所言。只是他不知画师是有意画个妇人,还是偶然画成这般,略一思索,道:“是与不是,公堂上证人一见便知。还请小娘子与我走一趟。”
时危见这巡检不是个蛮不讲理的,心中多了几分把握,讨价还价道:“你说去便去,岂非有失本娘子身份?何况,证人说是便是了么?既然嫌犯与我面容相似,如何保证证人不错认?谁又知证人是否有意栽赃于我?”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有人见时危生得好看,衣着言行又似大户人家的千金,哪有本事屠灭一个山庄?巡检定是认错了人。也有人认为人不可貌相,兴许这都是演的,何况她与胡人为伍,能是甚么好人?没准还是敌国的奸细呢!
“本官只奉命抓人,你说的这些,自有刺史大人定夺。”
“哼,”时危胳膊在胸前一叉,头一撇,用在场之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大声道,“本娘子今日就是不去,你待如何?大琰刑律,证据不足不得捉人。众目睽睽之下,难不成你要知法犯法?”
巡检没想到她还懂刑律,更加相信她的身份不简单,正踟蹰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前去搜查客房的兵卒小跑到巡检面前,呈上两件衣物,禀告道:“大人,在凶嫌房内搜得两件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