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季节痛定思痛,觉得必须从现在开始背诵体协舞蹈考试的理论知识,才能在解封后尽快考下这个证书。等拿到了证书,她就可以去联系自己以前舞蹈学校的老师,老师听说她不喜欢坐办公室,早就建议她来当助教作为过渡。
五月已经像初夏一样了。阳光涌入这间正南的房子,季节觉得她心中的地鼠充满希望地抬起头来,仰观宇宙,俯察品类,面向未来,但她又生怕露出一点希望的气息,就会招来神的戏弄,最后跌入失败的结局,因此她极力压制着雀跃的感受,以避免未来心情的起伏和坠落。
她还想到在疫情冲击之后,舞蹈学校大概也不会景气,人家也许都不再招助教,也许租不起场馆,暂停营业……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念头,手机音乐台播到了一首粤语歌:从来未顺利遇上好景降临,如何能重拾信心……请赐我护荫。
季节觉得从工作之后,似乎就再未顺利遇上好景降临。每一年的毕业歌曲都歌唱着理想与生存,毕业之后这一对词语才真正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深刻含义,成为此后人生的议题。她在表格里洋洋洒洒地写着,最后一行是:本项目收尾后,应立即启动“回头看”工作(Quality Review Self-Assessment),追踪项目完成情况和质量,并及时对发现的问题作出整改计划(Corrective Action Plan)……
写完这些以后,季节想起了以前的工作,既怀念自己专业的形象,又因为重新回忆起具体内容,而有点反酸水的症状。有关未来的计划里,全都是过去的影子。于是她走进了王者荣耀的会议室,跟群里的四人打了招呼,说要来这里放松一下。
这时已经是正午,一天中的午休时间。瓶子和老盆都在主卧里,为了避免回声,只有瓶子开了会议链接。不久,次卧的老D和远处的老凤也相继上线,在开始打游戏之前,季节说她有事要宣布。
老D的声音一听就在躺着:“季总,快点说,打完游戏老盆还要给我们做饭,他很忙的。”
老盆的声音则充满了欢天喜地的感激:“前天又发了物资,隔壁邻居不吃青椒,她把青椒全给我们了!我们多了两斤青椒啊!这可是青椒啊!”老凤因为仍然没有做饭的锅,所以一言不发。
季节清了一下嗓子,郑重其事地说:“再过几天就是我们的校庆了,如果那时能解封,我们就回学校去逛逛,怎么样?”
老D嗤之以鼻地说,解封?没有任何消息说要解封,现在每日新增数目虽然下降,但还是破万。瓶子则悲哀地说,解封了我们就要补班了,我都计算好了,就算明天就解封,欠的工时也有两三百小时了,要早上晚上都加班,周末也全天加班,连续八周才能补完,唉,我为什么找了个实验室里的活呢……
做好了关于校庆的种种部署之后,峡谷中游戏开局。五个人盲目地跑来跑去。也许是因为刚刚追忆过大学时候的画面,季节总是在战斗中走神。她幻想着某一天,她跟小条并肩走在校园里,对着每栋教学楼指指点点,讲述自己当年上课的经历。
到时她会告诉小条自己选了体育舞蹈,考试之前,他们几个去体育馆里自我训练,老D绝望地蹲在地上看季节示范,还认真地拿出手机录影,一边录一边运镜,蹲着向后蛙跳,引起了瓶子的赞叹。后来这体育馆,就是举行毕业典礼的场地。
她还会告诉小条,有一天老D上课迟到,对瓶子爱理不理,瓶子一怒之下训了他,结果他说自己女朋友被人抢了。还有每次老师喊停时,老D都迫不及待地放下端了半天的手臂,夸张地甩着手说,好酸啊,有一次他甚至声称自己胯疼……
那时季节一定不会想到自己若干年后会放弃本科所学的专业,成为业余的舞蹈老师。仿佛过去的每一步路、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像连续的台阶,把她引领到现在的地点。
季节想入非非,觉得到了那天,她和小条会说一整天的话。被打死以后,季节切出游戏,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微信,猛然想起自己忘了把小条的消息提醒调回来。
小条的聊天界面上,排列着许多条未读消息和一个未接来电,最新的一条是:干嘛不理我?下午我也要出来当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