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知道了,原来父亲的“不会”,是有条件的。
夜幕降临,月亮爬上梧桐树梢。金风摸着墙上的青砖,忽然想起白江说过的“穿墙符”。他指尖发抖,试着画了个阵纹,却在蓝光闪现的瞬间熄灭——父亲早就在院墙上布了“禁法阵”,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阿江……”他对着月亮轻声呢喃,“你是不是也在看这轮月?是不是和我一样,觉得它格外冷?”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已是子时。金风蜷缩在廊下,忽然听见墙角传来细微的响动。他抬头,看见一团黑影翻墙而入,怀里抱着个包裹——是白江。
“你怎么……”他想起身,却被结界挡住
白江慌忙扑过来,隔着结界对他说:“别动,小心伤着。”月光下,他的脸比平日苍白许多,眼下有深深的青黑,像是几夜没睡。
“他们赶你走了,是不是?”金风想他的手,却只能扑了一个空,对不起,是我没用,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护不住……”
“别说傻话。”白江摇头,从包裹里掏出个食盒,“我给你带了桂花糖糕,你最爱吃的。一会我托铃兰送进去。”打开食盒时,他的手微微发抖。
金风忽然想起,白江第一次给他做糖糕时,把糖罐打翻了,手忙脚乱的样子逗得他哈哈大笑。
现在那人的指尖沾着糖霜,却带着苦涩的味道。
“阿风,”白江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叹息,“我想过了,也许你父亲是对的。”
“什么?”金风猛地抬头,撞见对方眼底的泪光。
“我们本就不该……”白江别过脸去,“你是金家公子,将来要承继大业,而我,我有使命在身,完成使命我就要回天上……”他摸了摸袖中残缺的罗盘,“我不该拖累你。”
“你说什么浑话!”金风想拽他,却被铁结界撞的生疼,“白江,你看着我!我不管什么大业不大业,我只知道,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等了三百年可不是为了这毫无意义的大业!”
白江浑身一颤,眼泪终于落下来。他伸手摸摸隔着结界摸摸金风的脸:“傻孩子,你还有大好年华,而我……”他低头看向自己手腕,那里有一道淡红色的血纹,“上天给我安排的时间不多了”
远处传来梆子声,已是丑时。白江猛地起身,将食盒放下:“忘了我吧,阿风。好好活下去,别再想这些……不该想的事。”
“白江!”金风想去抓他,却被结界撞的摔倒在地,“你敢走,我就死给你看!”
白江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他翻墙的瞬间,金风看见他腰间挂着的暖炉——正是自己去年送的那一个,炉盖上的“风”字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天上那些老东西给了你多长时间!你说啊!”
“……五年”他噙着泪。
金风愣住:“还有三年……”
晨霜落在青石板上,白江背着包袱站在金府角门前。他摸了摸门上的铜环,指尖还残留着金风的温度。昨夜翻墙进去时,他闻见那人身上的龙脑香,还是自己亲手配的,味道淡了些,想必是暖炉里的香料用完了。
“白公子。”身后传来侍从的声音,“老爷说,这是您的束脩,从此……您与金府再无瓜葛。”
锦盒里躺着十两银子,还有半块玉佩——是金风小时候送他的假玉。白江想起那人发现玉佩是假时,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说“以后我赚大钱了,给你买真的”。现在他有了真玉,却再也送不出去了。
走出角门时,一阵风卷起落叶,扑在他脸上。白江想起金府后院的梧桐树,此刻应该落光了叶子吧,金风坐在廊下,会不会觉得冷?他摸出怀里的暖炉,炉盖内侧刻着行小字:“风中有江,江中有风。”那是他偷偷刻的,不知道金风有没有发现。
路过市集时,有人在卖糖葫芦。白江驻足良久,想起金风咬下第一口时,眼睛弯成月牙的样子,说“太甜了,分给你一半”。可他接过时,糖葫芦已经被啃得只剩半颗山楂,那人却笑得像偷了腥的猫。
“给我来一串。”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得陌生。
糖葫芦结着冰碴,咬下去时,甜得发苦。白江边走边吃,任由糖汁滴在青布鞋上,晕开深色的印子。路过乱葬岗时,他摸出袖中的残页,火光中,纸页上忽然显出血字:“同人卦,利涉大川,需同心同德,方得始终。”
他苦笑一声,将残页扔进火堆。火苗舔舐着纸角,“同”字最先燃尽,只剩下“人”字在风中飘摇。远处传来金府的钟声,敲了七下——金风该用早膳了,不知道今天有没有糖醋排骨。
白江摸出腰间的铃铛,那是昨夜从金风脚踝上解下来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惊飞了枝头的乌鸦。他将铃铛系在乱葬岗的老槐树上,转身走进晨雾,身影逐渐模糊,像是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