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是为了城中百姓求援,后者是不愿崔时清在此涉险。
崔时清冷淡地掀起眼帘,眸光黑沉地扫过刘继谦身后,形容枯槁的百姓们。
青壮皆已离去,徒留一城老弱。
她是该离去的。
崔时清扫了一眼自己又带来的十余老弱,按在腰间长鞭的手指慢慢蜷缩,多用了几分力。
这些人也会死于弯刀之下吗?
鹿皮马靴轻轻踩在雪地上,崔时清走到大掌柜崔竹面前,看了一眼大掌柜鬓边的白发,沉默了片刻,从衣袂暗袋中取出一枚印着昌隆兴三字的玉印,放在刘继谦手中。
“我乏了,要在此休整数日,作为客舍的费用,用粮食来抵。”
“这、县主——”刘继谦攥着玉印,暗淡的眸子重新燃起希望。
崔时清抬手打断他的话,淡漠地开口道:“外头兵荒马乱,调取粮食之事由你自行去办,护不护得住皆看你们,我不会插手此事。”
大掌柜和叶霖都不由松了口气。
眼下这种情形,谁也不敢说可以全须全尾地把粮食运回茂县。
拢共就这些人,折损一个,贵人便多一分危险。
“这是自然!”
刘继谦得到玉印,已是喜出望外,再不敢奢求更多。双手作揖,对着崔时清深深拜了一礼。
“多谢县主大义。”
崔时清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由着刘继谦领着,前往居所。
一对夫妇面色挂着喜色,相携着匆匆而来。
崔时清脚步微顿,听着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婆、毅哥儿、妞妞!”
“徐二叔、金阿婶!”
“不哭了,有县尊大人在,一切都会好的!”
“呜、好……”
*
许久未见的晴日。
崔时清和小儿女们坐在老树下,漫不经心地挑拣赤豆。
“县主阿姐,这是我捡好的。”
看着小小的手掌中拢起一捧赤豆,崔时清接了过来,把满满当当地豆子交与若兮。
“差不多了。”
“是,奴婢这就拿去厨房。”若兮笑盈盈地抱着蔑竹筐子,对着挨挤在崔时清身边的小孩招了招手,“不是想吃糖豆粥吗?”
小孩迟疑了片刻,到底耐不住馋,与崔时清道了别。
看着亦步亦趋跟在若兮身后的小孩,崔时清哂笑了一声,“好像我不给他们饭吃一样。”
“稚童皆是嗜甜的。”
柳氏拿着巾帕替她擦拭手指,好似想起了什么,痴痴笑了几声,笑得崔时清不自在地偏了偏头,低低抱怨了一声。
“阿姆……”
“好好好,是奴家放肆了。”柳氏温柔笑应。
崔时清无话可说,只好再乖乖地伸出另一只手,与柳氏擦拭。
“主子。”云霞快步上前,弯腰说道,“苏郎君在院外,想见您一面。”
崔时清有些困惑地抬起头,但也没有拒绝,轻轻点了点头,“请他进来。”
柳氏站起身,退后数步,侍立在崔时清身后。
“请坐。”崔时清端起茶炉,倒了一盏热茶。
苏珏不自在地瞥了一眼崔时清身后的人,攥紧了掌心,再三思量过后,开口道:“某听闻县主已与纪家郎君合离,不知可否——”
不轻不重地放下茶炉,清脆的声响打断了郎君的声音。
崔时清望向苏珏,声线中透着疏离,“这是我的私事,不便与苏郎君多言。”
苏珏自知唐突,但面对眼前的机会,他不愿轻易错失,注视着崔时清,再次开口。
“若是……”
尝过情爱滋味,仅仅一个眼神,崔时清便读懂了苏珏眼中的情意。意外之余,她扪心而问,立时就有了答案。
她不行。
崔时清正色道:“苏郎君是君子,既已履行诺言,护送老弱抵达茂县,也当回京都办了。”
桃花眼清凌凌的,没有多余的情绪,更没有苏珏想要见到的些许摇摆。
所有答案,尽在于此。
苏珏轻声叹了一口气,从少时便纠缠于心中的情丝,终是再没了牵挂的枝头。
他起身,双手作揖,郑重地说道:“此去不知能否再见,县、十六娘保重。”
崔时清微微颔首,亦道:“苏郎君一路平安。”
青袍渐隐。
崔时清垂下眼眸,摩挲着腕间的梅花镯子。
只有他,可以。
可惜想通这一点,却是在她抛下那人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