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旁人言语,颜瑾忽地上前一步:“姐姐,我陪你同去。”
李月芝愕然间霎时回过眸来:“你去添什么麻烦?”
颜瑾不语,只是把颜瑛望着。
颜瑛心有所感,没有作声,吩咐那小厮:“叫小燕把药箱取来。”言罢,径向颜老爷一礼,举步往大门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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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街传来的声音不知从哪时变得轻如蚊呐,几乎不再入耳。
人坐在轿子里,渐渐地已有些分不清此时究竟行走在何处,颜瑾掀开帘子把目光探出去,才发现她们已是到了地方。
程家大宅前那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还静静蹲着,门首洞开,仍是平常的样子。台阶上散了许多细碎的土痕,好像不久前才刚刚被碾碎在此,印迹凌乱,一根笤帚倒在石狮旁边。
颜氏姐妹俩跟着领路的缇卫走上石级,踏进了宅门。
颜瑾这才看见庭院里四下都有身着缇色撒曳的卫士把守,她眼风只一掠便又立刻收回,深吸口气鼓在胸中,继续走着路,一面往颜瑛身侧靠近了些。
她们一直去到了内院。
本以为是要直接去往女眷居所,不想那带路的缇卫却又转身上了避外的长夹弄,这般走了一会,斜风拂来,送着隐约的烟火气,姐妹二人竟是被领到了后宅灶头间所在的院落。
她们一眼就看到了程回。
他在灶屋外摆了张方桌,人就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主位上,身上那件缇色的撒曳比其他人的更加光彩射目。
程回也看见了她们。
他的目光落在颜瑾身上,眉头轻皱,旋不着痕迹地把视线移过,径向旁边的颜瑛一笑,说道:“辛苦颜小姐走一趟,有人弄伤了手,劳你去屋里看看吧。”
这小院一眼看过,除了那灶头间之外又岂有别的屋室?颜瑛也不说什么,向他一礼,抬脚往里面去了。
颜瑾略做驻步,牵起眼尾余光又向程回看了眼,见他裹在那身缇色曳撒里,若无其事低头啜茶的模样,鼻子里一阵酸,偏开脸,迈步时脚下更急了。
程回虽故作喝茶的样子没有去搭理她,但实已将颜瑾快步逃开的身影收入眼中,他放下手中茶盏,撇眸向灶屋洞开的门扇望去,想了想,唤了下属近前:“叫颜大姐来。”
颜瑛在灶屋里刚准备给王秋儿上药,又听人来叫自己出去,便把治烫伤的药粉连瓶子往颜瑾手里一塞,说了声“你来吧”就转身去了。
颜瑾手握着药瓶,看了看眼前面色发青的王秋儿,掌心里微紧,正压了眼帘不去吭声,却听王秋儿说道:“颜二小姐,你是好人,我问你一句,程六指他怎么样了?”
颜瑾听着这话,猛地抬了眸向对方把目光射去,气地涨红了脸:“都到这时候了,你不说觉得对不起他,竟还念着这些么?!”
王秋儿一愣,回过脸,又继续搅动着锅里的鱼汤,说道:“你姐姐的口风紧,她早晓得程云的身份,却不对我说;程六指是个寿头,他活该倒这个霉。倒是你说这两句,显见得他对你们颜家还是不错的,如此我也放了心,不曾因往事牵连你们。”
“是么?”颜瑾的目光从她脸上缓缓移到锅中沸腾的鱼汤,“娘子对亲生子都能说舍就舍,对我们颜家却讲几分道义。或是说,王娘子以为程公……以为程掌印看得起几分颜家,我们就能为你说得上话?”
“你弗要想多了。”颜瑾闻到自灶上弥漫开的鱼汤香气,沉沉地说道。
屋檐外,程回挥退了往桌上摆放酒楼饭菜的仆从,问颜瑛:“你怎么带她来了?”
颜瑛知道他说的是颜瑾,便道:“她不放心,就一起来了。”
程回一听之下顿觉好笑:“她不放心?以为我要对你如何么,凭她那胆小心肠,又能帮你什么?”
颜瑛蹙了眉道:“你叫我出来就说这个?我不是瑾姐,答不了卫公这般细致。我那里正忙着上药。”
“我还没正眼看她,她都吓得兔子一样窜进去了。”程回说着,把眉梢一扬,“算了,既是她要不自量力凑热闹,便由她凑好了。”又说道,“里面那伤你也不必忙得多么细致,我这里还等着请那人吃饭。你们姐妹的桌席我让人备在前面厢房,有事我再叫你。”
颜瑛顿了顿,礼道:“望卫公见谅,我不惯做这样替人收敛皮肉的差事,若是死得痛快的倒要好些。”
程回笑道:“我哪敢让你做这样差事,如此倒向人不好交待了。你不会以为她那烫伤是我弄的吧?让你留下,自然是有别的道理。”
他这处话音刚落,灶头间里忽窜起一声痛呼,尖厉如鸣镝,好似要把屋顶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