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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 10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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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芙蓉是谁?你同学?”

“不是,是姥姥手稿里提到的,当初想要她孩子的那个女的。”

我说完,霍展旗像咬开一颗酸梅一样龇牙咧嘴,一踩油门进了服务区。

“你疯了吧?”他用我认识他以来的最大声量冲我吼叫。

“干嘛?好好说话!”我赶忙抚慰,心里恨自己怎么突然就说出来了。

他瞪着我:“我不懂,你为什么非抓着这件事不放?你都知道那帮人当初有多残忍,怎么还去招惹啊?”

“我错了大哥,开玩笑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急忙服软。

霍展旗的眼睛在打雷,他严厉地警告我:“你哪也不许去!你要是敢去,我就告诉家里所有人你这一年折腾的事,光是你把姥姥的棺材撬开,就够他们打死你的!方柠,你不是三岁小孩!该睁开你的大眼睛看看现实世界了!”

他的话让我很不舒服,当初说支持的是他,现在反对的也是他,什么道理都是他讲,因为他既能代表已逝的外婆,又能代表全家人的意志。

我按捺下脾气,好言好语地说:“你要是担心……不然我们一起去?”

“去个屁!我有那么闲吗?”霍展旗的声音在我耳边爆开,“我警告你,你不许去!敢去我打断你的腿!”

后面的路程我们一言不发,他开了车窗吹风。车很快,风像鼓槌似的敲着耳膜。

开进市区时已然入夜,灯红酒绿花样十足。他送我到楼下,我连再见也没说就下了车。霍展旗叫住我,语气还留着吵架的残灰:“不许去松台,听到没!”

“知道了!”

他要做生意很快走了,我像只蜗牛蹭上楼梯,眼睛热热的,站在家门口时才发现因为视线过于模糊以至连家门都认错,凭白多走了一层。

晚上什么也没吃,一直躺在床上,躺在小卧室这只酱色水缸里,如同蜗牛缩进躯壳。那颗肿瘤既然挖不出来,就只能任凭它烂在肚子里。

我强迫自己回想面对古峰时的恐惧,想想他是个多么可怕的人,他勾勾手指我就能灰飞烟灭。

面对强力人总会软弱,我只要等待我的软弱慢慢占据上风,便可安然放弃这件事,那颗肿瘤也会自然而然被吸收,我就能迈入新生活。

新生活,哈,我居然还在想着它。过去的一年我以为鼓起勇气和叶丹青在一起,就算开启了新生活。

但那是误解,生活只和自己有关,如果本质的我没有变化,生活又怎么会有?

我还是旧的我,只不过越来越明晰地感到面前有一堵高墙,我想越过它,去看后面的风景,哪怕那里还有一堵更高的墙。但我越不过去,我够不到它的顶。

我和霍展旗开始冷战,他不问我要不要去吃烧烤,不找我打牌,也没有刺探我在哪。就算我去松台,他不知道,也拦不住。

说那些话是尽义务罢了,他的言辞总像疾风骤雨,行动却往往不疼不痒。他对我很恼火,我对他很失望。

当年他头脑一热,不顾全家反对放弃稳定的工作去当兵,说要寻找自己的价值。大姨一哭二闹三上吊,到底也没劝住。我帮他据理力争,背下了一半的骂名。

我们坐在河边互相打气,说以后组成同盟,一个有难另一个必须帮忙,谁不帮忙谁是狗。十年过去,霍展旗找没找到他的价值我不知道,人倒是越来越狗了。

我再一次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周围世界变成了吸音壁,说什么都没有回声,正和老家寒冷的冬天相配。

是的,在别处还处于深秋时,这里已经入冬。十一月下了几场雪,冻糊了窗户,我的生日就要到了。过了这么久,悲伤的心情也渐渐地被日复一日相似的生活淹没。

我照旧关注着叶丹青,偶尔点进她的头像,期望再次看到“对方正在输入”。再者,她是新闻常客,我不想看见也难。

詹妮弗住院了。

这是我从网上看到的。尽管维克托电话轰炸,但叶丹青并没有回伦敦看她,所以维克托向媒体阴阳怪气地抱怨,极尽所能地展现他的英式幽默。

“我们猜测,米拉可能正忙着赚钱,这样就能为她的母亲换上一副黄金的呼吸面罩。”

当天,叶丹青和黄金面罩的词条就登上了热搜,评论说这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叶丹青没有良心,并给叶丹青的照片P上了黄金面罩来讽刺她。

另一队人马猜测,这件事背后一定有隐情,说不定真的像传闻中那样,叶丹青和她的养父有一腿,所以嫉恨养母。

对于种种讨论,叶丹青选择了保持沉默。我在网上反击的同时,也一样想知道,叶丹青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呢?哪怕是做做样子。

她不会不知道舆论的方向,大家不希望公众人物私德有亏。更何况,詹妮弗是布兰森家唯二对她还不错的人之一。

直到我的生日当天,这件事依然有讨论度,古灵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叶丹青被P过的图片,一点也不掩饰对她的鄙薄。

不过我怀疑那朋友圈只我和叶丹青可见,因为并没见到有人点赞。我当没看到,悄悄把古灵屏蔽了。

霍展旗终于邀请我去烧烤店过生日,但考虑到自己的心情,我还是选择了在家,只在生日当天出门走了走。

今年是暖冬,河滩的雪不如去年厚。去年我和叶丹青来时还有一个大雪堆,今年却只积起一个小雪包。

天晴得像被橡皮擦过。小城很安静,人们按部就班地上班上学,闲人无几,所以连环卫工人也不着急清扫,留着河堤上新下的雪在阳光里熠熠闪耀。

我躺在雪地上,希望一睁眼时间就回到一年前,至少我会收到叶丹青的祝福,而不是现在这样,她什么也不说。

这几个月来我们完全没有联系,但想要彻底擦除一个人在生活里留下的种种印记,何其难。

我还是会想起去年我们在老家的日子,雪下得那样厚,但屋里亮着灯,我们躺在床上聊天,我说,嘘!下雪了。

她问我怎么听出来的,我说脚步。我们关了灯屏住气,外面传来微弱的咯吱咯吱的响声,说明下新雪了。

她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放出一簇火苗,慢慢地烤着窗户上的冰霜,它们像遇水的白砂糖,一点点溶解,哭泣一般留下道道水迹。

我们头挨着头看楼下的行人,还有街对面那间,在夜里孤独营业的商店,老板坐在柜台里织毛衣。

恍如昨日。还是那样的冷,还是那样的雪,还是那样的夜。

回家路上,我去烘焙房买了一块蛋糕,赐予自己一点仪式感。狐朋狗友们很有良心,祝我生日快乐。丁辰希望未来的食品厂厂长早日上岗独揽大权,她甘愿当我的狗腿子。

昨天她寄给我一个礼盒,我一看是什么养生套装,又是黑芝麻又是补气茶,居然还有一套太极服。要是再送我一把剑,我可以直接加入公园晨练大军。

锻炼身体,保卫自己。她说。

我发过去一张老太太打太极的图片,说,你知道这是谁吗?这是一位二十多岁的程序员。

刚发完,我看到一个快递员站在我家门口不耐烦地敲门,气喘吁吁地喊有人在家吗?他脚下放着一只巨大的箱子,看上去得有几十斤重。

“在呢在呢。”我赶紧跑上去。

他头一扬,问:“你就是这个什么柠檬啊?”

单子上写着:快乐柠檬。

“好了,任务完成了,非让当面签收,打好多电话你都关机。”

手机前一阵总收到诈骗电话,所以我设置了陌生号码拦截。谢过快递员,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箱子拖进家门,少说也得三四十公斤,箱子上写着星球书店的字样。

我知道这是谁寄来的了。

果然,一打开箱子,一张纸条赫然出现在眼前——

小柠檬:祝你生日快乐!

落款是小叶子。

是叶丹青的笔记,她亲手写的。我摸着凹凸的字迹,想象着她在写下这些字时的样子。天寒地冻的冬天瞬间便被融化。

箱子里是我梦寐以求的科幻小说,都是“等我有钱了”之后的美梦。而现在美梦成真了。这些书加起来要花几千上万,这对她来说九牛一毛,于我而言却是无价之宝。

我怀揣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快乐点开她的头像,写道:叶老师,礼物我收到了,谢谢你,我非常喜欢。

好官方啊。

我删掉重新编辑:叶老师,谢谢你的礼物,太棒了!超级喜欢!

好傻啊。

我又删除了,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回复才能表达我的心情。我很想她。

吃完晚饭,我继续构思,删删改改,比写小说还难。正当此时,我的编辑也跑来祝我生日快乐,并告诉我,我的小说上热门了。

我都十天半个月没怎么更新了,还会上热门?编辑说,可能人家就是来鞭策你的。我点开一看,原来是那个匿名读者,一次性打了巨额的赞赏,直接送我上了榜。

我哭笑不得,叶老师,你在做什么?

其实我早就发现匿名读者是叶丹青,这个人在我们刚分手的时候还三天两头跑来留言。读者都快跑光了,只有她每天求更新求更新,还自以为天真无邪地说,写得很好看呀,加油!

我无奈地笑起来,笑至一半又倍觉难过。她会愿意当面对我说一声生日快乐吗?

十一点,我终于下定决心拨了她的号码。电话嘟嘟地响,我祈求她在我的勇气消失前接起来。

“喂?”

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梦中传来,里面多少有些期待吧,她是不是在等着我的电话?那个声音扫扫我的鼻子捏捏我的耳朵,让我的眼泪猛地流了下来。

“阿柠?”

我张开嘴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让她听到我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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