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起,沈棠舒便常见到江淮直,三天两头的江淮直就会出现在自己家中。一开始她只是觉得奇怪,她竟从未听闻,沈重同他关系这般要好。
后来来得多了,他又每次都会找尽理由同沈棠舒见面,所有人都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可偏偏他就这么招人喜欢,就连沈棠舒的父母都会主动给他搭桥。
沈棠舒心中很是复杂,毫无疑问,她见到江淮直本人后依旧被他所吸引。在得知他意在她时,她很高兴。但是她又很讨厌,讨厌这种开始有了期盼的感觉。
但她又拒绝不了江淮直,拒绝不了他来找自己下棋,拒绝不了他让自己带他走走,拒绝不了他同自己讨论文章。
她喜欢江淮直同她讲那些她没见过的风景,不同于他诗中的,而是详细且生动的描绘。越发的接触,沈棠舒发现,江淮直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具备少年人的肆意张扬和意气风发,又有文人的那份谦卑温润。沈棠舒很难理解,这样的两种不太融洽的形容,为何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她一边告诉自己,同江淮直不是一路人。一边又无法拒绝,且不受控制的喜欢江淮直的靠近。像是有两个自己在来回挣扎,彻底打翻了沈棠舒的生活。
直到沈棠舒第四次同江淮直对弈,她告诉自己,若是这一局棋她赢了,她就问清楚。
沈棠舒同江淮直一共下过三局棋,这三局棋中,和了两局,还有一局江淮直胜了她半子。今日是第四局,可偏偏这局棋,沈棠舒还当真赢了。
“我输了”,江淮直道。
可沈棠舒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看着面前的棋盘出了神。
当真就这么赢了?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江淮直再让着她,可是她心中知晓,他没有。棋品如人品,江淮直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下得如之前一般好。
回过神来后,她抬眼看向江淮直。他眼睫低垂,正在收拾手边的棋子。神色温和,丝毫不见输了的羞恼。他坐的板正,整个人都带着泰然自若。
如果要用什么来形容江淮直,她觉得他应当是新雪日的太阳。
“江淮直”,沈棠舒听见自己开口,江淮直错愕地抬起头。沈棠舒平日里都唤他江公子,这是第一次直白的唤他名字。
沈棠舒对上他的双眼,失神道:“你是不是,心悦于我。”
“是。”
江淮直回答得毫不犹豫,没有丝毫迟疑,甚至连抬起的手都未曾放下。
听到江淮直的回答,沈棠舒心头一颤。
“你知晓我体弱多病?”
“知晓。”
“那你还心悦于我?”
江淮直眼底闪过一丝不解,一瞬即逝。可沈棠舒一直看着他,很轻易地就捕捉到了那一丝不解。
江淮直反问道:“这二者有何关系吗?”
沈棠舒继续道:“可是我也要告诉你,我这身体,自小寻遍名医,都说无法根治。所以我随时,可能在某一天离开人世。”
江淮直依旧是毫不退缩:“我心悦于你,与你是谁,身体怎么样都没有关系。我心悦你,只因你是你。”
何其绕弯子的一句话,可偏沈棠舒却听明白了。她偏开头,错开江淮直炽热的目光。
“江淮直,我自小体弱多病,所以能活一天便是一天。我从不想以后,只顾当下。我当下,确实也同样心悦于你。”
江淮直听到沈棠舒这句话后,眼睛瞬间一亮。然后像是松了一口气,由心一笑。
沈棠舒继续道,“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因为我不在意以后,所以别人的以后我也不会在乎……”
沈棠舒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江淮直摇了摇头,嘴角挂着一抹温润的笑:“你若是自私,就不会先提醒我你的身体了。”
沈棠舒很难形容自己听到这句话时自己的复杂的心情,她只知道自己的眼眶逐渐湿润。
其实沈棠舒一直觉得,自己就像是缺失了一块碎片的玉。
她有着向往自由,向往无拘无束的心,但是却缺乏了迈出那一步的勇气。心中想的时一个人,做出决定的往往是另一个。
她声音哽咽:“江淮直,我无法保证很多事情。”
“那我们便活好当下吧。”
她听见江淮直这般对她说。
日子慢慢流逝,就如同沈棠舒所经历的每一天一样。但是又有点不一样,她开始有了期盼。期盼着期盼着,就到了会试前夕。
在江淮直闭关准备科考前,他曾来找过沈棠舒一次。将自己贴身带着的一块玉佩,送给了沈棠舒。
他说,“这是我自小戴在身上的一块玉坠,与我而言十分重要。我今日将它赠与你。阿棠,等我金榜题名,便来提亲。”
沈棠舒收下了玉坠,一个不信神佛之人,却开始日日跪在佛前。祈求神佛有灵,祝有心人得偿夙愿。
……
春日的京都城,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息。朱雀大街上,人潮涌动,百姓们争相涌向皇城方向,想要一睹新科状元的风采。
“这位状元郎生得真俊!”
“听说他才二十出头,真是年少有为啊!”
“可不是嘛,听说他殿试时对答如流,连陛下都连连称赞呢!”
沈棠舒坐在醉风楼靠窗的位置上,听着周围的议论声,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
江淮直骑在高头大马上,身着绯色官服,胸前别着金花。阳光洒在他俊朗的面容上,衬得他愈发丰神俊朗。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不时有女子向他抛来鲜花和手帕。
沈棠舒甚至还看到汪绮云将自己的手帕,落在了江淮直的怀中。江淮直却错开了所有的手帕和鲜花,这一路走来,他竟然还是一身空。
江淮直眼神四处巡视着,在同沈棠舒对视的那一瞬停住。两人隔却人山人海,遥遥相望,彼此会心一笑。
当日江淮直有得忙,估计抽不出时间。所以特意派人来了一趟沈府,说晚些来找沈棠舒。
回沈家后,所有人都认为江淮直应当会来提亲了,徐芝甚至派人冲洗了一下门前。沈棠舒也这般认为,于是面上虽然不显,但却一直在心中盼着。
可是第二日江淮直依旧没来,他提前派人打了招呼,说会很忙,于是沈棠舒也没有多想。可是第三日江淮直依旧没来,沈棠舒告诉自己,是他太忙了。
直到第四日的傍晚,江淮直终于来了。
他独身而来,没有先来见沈棠舒,反而去见了沈善。江淮直刚一踏入沈府的门,沈棠舒便知晓了。后来江淮直去找了父亲,沈棠舒便在清风院中等着。
江淮直同父亲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天色完全的被月色笼罩,江淮直才从沈善的书房中出来。沈棠舒一直在院中等着江淮直,可沈棠舒没等来江淮直,反而等来了沈善。
看见沈善的那一刻,沈棠舒心中忽然有了一种不安的预感。
她行礼问安:“父亲。”
沈善看着她,关怀道:“怎么不在屋里呆着?等会着凉了怎么办?”
沈棠舒笑着摇了摇头:“今日夜风吹得舒服,不碍事的,父亲。”
沈善看着沈棠舒,眼中带着心疼和一丝不忍,欲言又止。
片刻后,沈棠舒听见他说:“阿舒,你同江淮直之间,就这么算了吧。”
沈棠舒心瞬间咯噔了一下,一时呆站在原地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