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知道了真相之后要做什么,陈星野压根儿就没想过。
下山倒是顺利,徐行提前打了农家乐老板娘的电话,他们一群人还没走到院子,老远就已经能闻到饭菜的香味了。年轻人本来就饿得快,再加爬了一下午山,贺子今包一扔,草草地冲了一下手就直奔饭桌,江晨骂他不讲卫生,他只拍桌子催后面的人快点。
徐行自然是舍不得骂的,他从包里掏出酒精凝胶,盯着贺子今抹好之后,也招呼大家入座。
农家乐最大的优势就是绿色蔬菜和散养家禽,简单烹饪就能收获一桌纯正美味。贺子今一拿筷子就跟猪一样,吃得头都抬不起来。其余人没他这么夸张,尤其是几个年纪稍长的社会人,吃饭速度很均匀,偶尔还会夸赞两句徐行,说他会选地方,定的菜也好吃。
这话落在陈星野耳里,他忍不住脑海中又闪过几个念头,这些人到底是真心认为如此,还是只是出于客气,让徐行觉得付出有了回报。
但不管如何,听到这些话,徐行又坐不住。他回房间拿了几瓶白酒,又让老板娘上了两听啤酒,拿了几个玻璃杯。
他笑着说今天高兴,大家想喝白的喝白的,想和啤的喝啤的,他做东。
江晨和谢倩云一看就是两个酒鬼,徐行提溜着两瓶酒下来的时候,这俩眼睛都亮了。徐行话音刚落,就迫不及待地分发杯子。陆遇川和徐行都接了杯子,几个年纪小的则是一溜烟地摆摆手,表示干不动白的,喝点啤的就行。
陈星野喝酒上脸。第一次喝酒,不过一杯啤酒下肚,脸就红得跟快要淌出血一般,把同桌的人吓得半死。后来偶然在医院的墙上看到,这是缺乏乙醛脱氢酶的典型表现,对酒精代谢能力比正常人都差。外加教练耳提面命,训练期间不要喝酒,陈星野这么多年也就没养成喝酒的习惯。
正常情况下,朋友聚会,大家知道他不喝,也就不逼他,总归都喝醉了之后,有个人帮忙收拾烂摊子。但现在这场面,桌上大部分人都在兴头上,他也不好直言不讳自己不喝。反正焦点也不在他身上,喝上几杯之后,等脸上颜色一出来,找个借口提前离开就行。
有了打算就不用着急,有人找他碰杯,他也就慢慢喝一点儿,其余时间就坐在桌上观察别人。
喝白的和喝啤的两种人好像天然就有鸿沟。
前一类喝得快,很兴奋,话越说越多。刚才喊着累到不行了的江晨和谢倩云,突然间像有了无尽的精力,不需要任何游戏也能喋喋不休地拉着徐行聊天。而后一类好像和平常差别不大,几瓶啤酒下肚,除了往厕所多跑了几趟,讲话也还算有逻辑。
徐行喝得并不少,大多都是江晨给他倒的。他一只手撑在桌面,另一只手搭在谢倩云椅子靠背上,面朝徐行和谢倩云,一刻也不停地数落最近那些遇到的奇葩客人,说到愤怒时,就拿起杯子和他俩走一个。
陈星野左边是张书贤,右边则是不断给江晨倒酒的陆遇川。说来也好笑,江晨自己忙着给徐行和谢倩云添酒,倒是从来没想过,自己杯子里怎么就有喝不完的酒。
而他的正对面,就是徐行。
乍一看,徐行很投入于江晨的故事,他手撑着下巴,眼神十分专注地看着江晨,情绪也随他的讲述不断起伏,总是能够适当地点头或是给出一些响应。陈星野一开始还认为,原来徐行和贺子今一样,喜欢听这些生活中、工作上的奇葩故事。所以表亲可能某些地方还真的有点儿相似?
可没过多久,陈星野就注意到,徐行对这件事情好像并不是真正地感兴趣。
在江晨忙着给他和谢倩云倒酒的时候,在没有人需要他响应、提供附和的时候,他好几次无意识地皱了皱眉,撑在下巴处的手,也悄悄地往太阳穴周边按了按。
他隐藏得很好,每一次江晨倒完酒,当他人的目光有可能重新回到他身上时,他那些沉重的疲惫,好像顷刻之间就能消失得荡然无踪,马上又成了那个极佳的倾听者。
陈星野不能理解这其中的必然性。
江晨并不处在需要借酒浇愁的倾诉阶段,也没有因为失恋而情绪崩溃。徐行忍着疲惫和不适,强打精神来陪他,仅仅只是为了不扫兴?
大约又过了半个钟头,徐行喝酒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变慢了点儿。可他本人却依旧坚守阵地,和江晨、谢倩云相谈甚欢,没有一丝打算结束酒局的样子。
陈星野心里莫名涌出一股子无名火,把手边啤酒一闷,往右手边侧身,“我有点儿不行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已经红得跟农夫山泉的外包装差不多。陆遇川吓一跳,连声说:“那我送你回去。”
“徐行送我吧,”陈星野扶着额头,一副快要昏厥的模样,“我和他住一间。”
陆遇川只当是年轻人晕了之后想要找个人照顾自己,没往别处想,冲着徐行招呼,“陈星野醉了,你送他回去,行吗。”
这种听起来合乎情理的请求,徐行怎么可能会拒绝。
他清了清嗓子,找到一个稳定的声线,应下:“好。”
陈星野在指缝的余光中看到徐行站了起来,而后好闻的木质香味越靠越近,一双有些发烫的手覆盖在了自己手臂上。
徐行声音很轻、很柔,他问:“小野,还能站得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