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没有反抗,酒精把他变得格外温顺,像个泛着红晕的玩偶。
他歪头看向陈星野,声音很轻:“我不下去的话,他们会不会无聊……”
陈星野口气极差:“他们——”可话刚说出两个字,一对上徐行认真的眼神,他胸口那股没来由的怒气就跟被针扎破的气球一样,‘咻’地散了个无影无踪。
复杂的神色在他眼中滚过一圈,一秒之后,他叹了口气,低声地说:“徐行,你不累吗?”不知道是在问眼前尚不清醒的人,还是在问自己。
预料之中的,没人回复这个问题。
他摇了摇头,嘟囔着骂了自己一句。之后便松开手,把被子提到徐行脖子处掖好,大声说:“他们让你先休息。”
这话倒是管用,出口不到两秒,徐行就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乖巧地闭上了眼。
陈星野心里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意味,但好不容易把人给处理妥当了,总不能给自己再找麻烦。他站在床边,抱着手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先去卫生间把头发吹干再说。
只不过吹风机声音刚响,在黑暗中,徐行小幅度地张开了嘴,像梦游一般吐出两个字:“累的。”
醉着入睡的后果就是,第二天一起来,脑袋就跟车碾过一样,疼得人找不着北。
徐行人还没下床,就从床边的包里摸出了一粒布洛芬,囫囵咽下去之后,总归有了点安慰作用,勉强也抬着头往房间里扫了一眼。
旁边的床上没人,但有睡过的痕迹,看来陈星野是比自己醒得早,先出去了。
说到陈星野……
酒精散去,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回忆,到底还是无法逃避地重回脑海。不论陈星野是何原因,明明没醉却还要装出一副醉样,但总而言之,他的目的好像都放在了自己身上。
累吗?徐行真的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自他13岁起,就没有人再问过他这个问题。母亲只怕他不够好,恨不得在他身后绑定一台不停歇的马鞭,催促他不断往‘完美’发展;老师只说大家都这么累,要想出人头地,必须付出比常人更多的艰辛;朋友大多交浅,很难察觉到他为了维持各式各样关系而付出的时间和精力。
他大学就离开了家,这么多年也再未回去过。
但少年时的烙印足以改变一个人的习性,这么多年来,他都像只停下动作就会缺氧的鲨鱼,每分每秒都在不停地遵守着心中设下的条条框框,而后继续朝着那个完美设想游去。
对着镜子,他迷惑地眨了眨眼。
陈星野回来的时间像是精心计算过一样,徐行刚换好衣服,就听到嘀嘀两声。陈星野站在门口问:“徐行,我方便进来吗。”
徐行有点不好意思,表面上自己收留了陈星野没错,但实际上,自己却是刻意避开他,把两人之间的关系置于狭窄的条条框框中。反过来,他却还坚持不懈地喜欢自己,哪怕在昨天那样的场合,先考虑的都不是他本人,而是自己……
他往外走了几步,回他:“这是你的房间,想进来就进来,不用问我。”
陈星野抬脚往里走,语气中多了一丝讽刺,说:“还没醒酒?”
“别担心,我去贺子今房间等着,不会再回来了,你一个人慢慢收拾。”似乎为了证明自己一定不会再次返回,在拎着背包往外走的时候,他甚至还特地把自己的房卡放在了徐行的床上,并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按照徐行个人的设想,通过和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慢慢地让陈星野放下对自己的执念,无疑是对两个人都好的处理方式。
可为什么看着那张孤零零的房卡,徐行却会和吃下了讨厌的食物一样,怎么都觉得有些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