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道上的李忠见念溪缓缓走来。
念溪正走不动,停了步,低了头,哑了声:“对不起……是我的过错。”
李忠默了,却并未责怪他,叹了气:“过去的事,暂且不提,恳求你去救我孩子,他在船房里把炭踩碎了,我怕是撑不住了。”
念溪闻言,点了点头,朝船房去。
走过了数间客栈。
至一间船房,里面传出啜泣,像压抑了无尽恐惧。
念溪推开门,见小进蹲在墙边,蜷缩成一团,手中攥着破布袋,炭渣散落一地,指被炭灰染黑,脸上挂着泪痕,眼神无助。
“父亲父亲……父亲父亲在哪里?”小进声音颤抖。
念溪心中一痛,至小进面前,蹲身,轻轻握住他的手:“别怕,我来了。”
小进抬头,眼中闪了希望随着黯了:“我找不到父亲了……我把炭踩碎了,父亲会不会生气?我把炭渣都捡起来了,可是……可是父亲父亲不见了……”
念溪鼻尖一酸,轻轻搂着小进的头:“小进,炭碎了没关系,父亲不会生气,他只是……暂时去了别的地方,你找到炭给他,好吗?”
小进的泪涌了出来,紧紧咬了唇,点了点头:“好……”
夜风拂着船道上的雾气渐渐散去,河水在月光下泛着银色皱纹。
夜色笼罩万堆水烟,“甜嘴蜜炭”门前昏黄灯笼,随风轻轻摇晃。
李忠站在门外,手中紧紧提一盏灯笼。
推开门,隙姥正坐在柜台后,手中拨弄着一串珠子,瞥李忠一眼:“阁下光临炭舍,不知有何指教?”
李忠张了张嘴,却发出驴的声音,他捂着耳朵,嘴里满是牙齿,一颗牙齿忽然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急得满头大汗,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隙姥皱了皱眉:“你没听见我的话吗?”
李忠不顾阻拦,硬是将灯笼递到隙姥面前。
隙姥看一眼那盏灯笼,眼中异样的情绪,但很快恢复冷漠:“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忠急得直跺脚,双手比划着,试图让隙姥明白他的意思,他指了指灯笼,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最后指向门外,眼中纳了哀求。
隙姥看着他,语气毫无波澜:“你想让我救小进?把他的炭给你?他必须亲自过来才行。”
李忠一听,顿时崩溃,双手抓住隙姥的衣袖,死死不放,目中出的是绝望。
隙姥依旧不为所动,重复道:“他须得亲至,方可行事。“
李忠双手抱拳,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驴的声音,像在哀求,在哭泣。
隙姥摇头,语气坚决:“不可以。”
李忠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抓住隙姥的手,眼中满是绝望。
就在这时,隙姥忽然摘下了面具,露出四双炭瞳。
李忠愣住了,手中的力道一松,盯着隙姥的脸庞,忽然想起了过去的事,那一年,他险些丧命于荒野,正是这个骑着乌行马的人救了他。原来,隙姥为了救他,献出终身的自由,困守在这卖炭铺子中,再也无法离开。
李忠的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眼中内疚与悔恨,张了张嘴,却依旧发出驴的声音,掉着牙齿,含糊地叫着“恩人”二字,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隙姥重新戴上面具,语气依旧冷淡:“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忠急得抓腮,忽瞥见柜上一盒马哨子,猛地站起身,抓起马哨子,又从怀里掏出一只一模一样的马哨子,颤抖着放在隙姥的手中,他用力吹一口哨子,清脆的哨音在铺里回荡。
隙姥微微一震,轻轻抚过那只马哨子,像想起什么,缓缓低头,目光一柔,伸手摸了摸李忠的脸,声音哑着:“你说……他是我重孙吗?”
李忠拼命点头,泪水止不住地流下。他终于让隙姥明白了,小进,那个无助的孩子,正是隙姥的重孙,亦是他多年来默默守护的恩公家的血脉。
隙姥默了良久,终叹了一气:“带他来见我吧。”
李忠重重磕一个头,转身时,只见琉璃门被轻轻推开,小进走了进来。
李忠环视周遭,拿到一块漆黑的炭,至小进的面前,将炭递给他:“拿着。”
小进抬头望炭,却没有伸手去接。
他眼中抗拒,低声道:“父亲,我不能随侍膝下吗?我不愿为人,惟愿长伴父亲左右!”
李忠目里痛苦。
隙姥望着李忠强行将炭塞进小进的手中,语气坚定:“你必须拿着。”
小进颤抖着手,泪在眼中打转,猛地将炭推开,带着哭腔:“我不要!父亲,我不要吃炭,我不要做人了!我真的不想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