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忠默了默。
隙姥从怀中掏出一条红绳子,轻轻放在小进的手心:“小进,这里不适合你。”
小进眶里蹦泪出来,紧紧攥住红绳子:“不要,隙姥,我不要回去,父亲,我不要回去!你们在这里啊,我不要走,我想跟你们一起过日子!父亲。我想跟你一起过日子,我不要做人!”
李忠目中痛楚,但他依旧坚定摇头,轻轻抚摸着小进的头:“这里不适合你。”
小进扑进李忠的怀里,紧紧抱住他,害怕一松手就会失去父亲。
他的哭声在铺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悲伤与不舍:“我不要走,我不要走,我想跟你们一起在这里过日子,我不要做人,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过日子吗?”
李忠的双手紧紧搂住小进,眼中满是无奈与心疼,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他紧紧抱着小进的身体,隙姥趁机将炭塞进他的嘴里,捂着他的嘴巴,坚定道:“你必须回去啊!”
小进的哭声里满是绝望,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一句:“不要!”
铺里一片寂静,李忠脸上堆泪,握着一条红绳子,他知道,小进已经回到他该去的地方。
李忠低头,心中喃喃:小进,对不起……。”
夜风拂过琉璃门,河水依旧静静流淌,船廊的念溪慢慢阖眼了。
十几年前,梁惟公主府中,有一对夫妻,妻子名唤芝姐,是霫奚族的接生婆,手艺精湛;丈夫名唤李忠,是蔺府的看门总管,为人忠厚。二人虽地位卑微,却恩爱非常。
那一日,梁惟公主因私生子之事,命芝姐娘暗中处理。芝姐娘心有不忍,未能成功,反被公主察觉。公主大怒,将二人逐出府邸。芝姐与李忠流落街头,生活困顿。
几年后,李忠为谋生计,常在河边打渔。一日,他不慎落水,危急之际,一匹白马跃入河中,将他救起。骑马的女子却因马儿力竭而丧命。李忠心怀感激,芝姐因常年劳累,身体日渐虚弱。她为李忠生下一子,取名小进,却因难产去世。临终前,芝姐娘握着李忠的手,含泪道:“好好抚养小进,莫让他受苦。”李忠含泪答应,独自抚养小进长大。
小进十岁这年,八月天竟飘起了大雪。
李忠带着小进在山中砍柴,忽遇暴风雪。
李忠为保护小进,将他紧紧抱在怀中,自己却被风雪里的风筝线僵了脖子,最终倒了。
殷漱当送走申屠曛时,已旋出灵渊,似又见秃布奴追逐忘了逃跑。似曾相识的场景不断浮现,秃布奴持火棍围堵,与那时落湖前的遭遇如出一辙。火棍化作无脸怪袭来,她怒而挥锤反击,湖面掀起滔天浪。
只觉申屠曛坐在竹林深处的石凳上。
余晖透过竹叶洒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一抹淡淡的寂寥。
他低头望着暗溪,那是他特意从王宫暗溪引来的流水,潺潺的水声在寂静的竹林中愈发清晰。
“公子,夜深哩,该回去了,”栝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担忧。
申屠曛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他的目光依旧望着木桥下的暗溪,仿佛那流水能带走他心中的困惑。
那一年,他十七岁,刚刚被申屠将军打断大腿,拖着残破的身躯回到沣城。那时的他,每晚只能靠这流水声入眠,仿佛那声音唯一慰藉。
“公子,你去的是什么地方,是不是很吵,”栝栝低声说道,语带试探。
申屠曛微微一笑,声音轻不可闻:“吵吗?或许吧。但只有这样,才能捱过那里的漫漫长夜。”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回到灵渊的时光。又回到十岁那年,他第一次去辛公家拜见,那时的他还不知自己的身世究竟意味着什么。十四岁时,他认识了那个傻公子,那个会牵着他的手在闹市中行走的人。可惜,那段友情终究被世俗的偏见所摧毁。傻公子投湖的那天,他披荆谢罪,后背的伤口至今仍在隐隐作痛。
十五岁之前,申屠将军是他唯一的依靠。那位上战场的将军,曾在他最无助时给予他温暖。可后来,将军战死的噩耗传来,他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他在边境小镇度过一段短暂的平静时光。可惜,那段时光终究被申屠将军的一顿责打断送。
“公子,夜深露重,您还是回房吧,”栝栝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他的回忆。
申屠曛缓缓起身,竹林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回到厢房,他坐在窗前,听着流水声,思绪再次飘远。
十九岁那年,他跟着朱灿学裁衣,试图用一针一线缝补自己破碎的人生。
二十岁时,他为了保护梁康,险些丧命。那场暗杀让他认识了位朋友,亦让他看清王宫中的尔虞我诈。
二十一岁,他因救梁康有功,暂时获得了王宫的信任,却在冷宫中遇见了福宝。那个曾对他百般呵护的太监,最终背叛了他,欺凌了花子栝。
二十二岁,他入赘景王府,成了郡马。那一年,他学会了伪装,学会了如何贴合萧景澍的喜好,如何用温柔的外表掩盖内心的戒备。他与萧景澍的婚姻,不过是为了寻找舟不通的下落。
“公子,她不回来了吗?”栝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忧虑。
申屠曛微微一怔,抬头望向窗外。
月光下,萧景澍的身影若隐若现,像从回忆中走出,重新站在他面前。他的嘴角微微扬起,眼中却闪过复杂的神色。
“不回来了吗?”他低声喃喃,像在问自己,又像在问那流水声中的长夜。
流水依旧潺潺,流去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秘密。
申屠曛闭上眼,任由回忆在心底翻涌。他知道,无论过去如何,未来的路,他依旧要独自走下去。
殷漱的眼前,时空错乱之感愈发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