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良久的寂静,还是姜启先叹了口气,暗声道:“楚公子,昨日之事……毋论孰对孰错,皆成过往,无须再论,只当无事发生……便好。在下不想与您算这笔帐,您就莫要再说些玩笑话捉弄在下了。您若实有需求,本就不应来找在下,您总比在下了解该如何处理……”
他的反应是楚明修预料之中最容易应付,却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他知道这掌灯人不记仇,将此事云淡风轻地翻篇是极有可能的。然而真到了这种地步,舍不得放手的却是本应淡然处之的自己。经过一夜的发酵,他已然无法再否认自己的情感了:从姜启为他砍下第一颗跳虎涧贼人的首级之时,腐朽的心土中就枯木逢春般萌出了一株新芽,它渴求着水分和阳光,拼了命地求生,不想再被翻进土里,死在那狰狞的豁口之中。
于是姜启无声地打算下床时,他遵从本能地扑上前去,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语气几近恳求:“别走……”
掌灯人的身体再次僵硬起来,红眸中闪过一瞬不可思议:他以为对方大抵是会顺着台阶下的。
然而看他现在这表现,他似乎是想要……越界了……越那条本都不存在,却被一连串的意外匆忙划出的界线。
姜启自知迟钝,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只能伸手搭上他环在自己颈间的手,试图稍微不那么用力地掰开他:“楚公子,在下……不会是您要找的人的,请自重……”
“别动,就让我抱会儿,不会少块肉的……”楚明修不依不挠地搂紧了他,贴在掌灯人的耳边,放出了最后的杀招:
“姑且不论我找的是不是你……姜启,你对我,当真就没有半分情谊吗?”
如果说先前楚明修的所作所言都只是或急或缓的风掠过湖面,那这一句话,就是投入湖中的石子,终于打破了平静的湖面,在那颗纹丝不动的迟钝的心里泛起了涟漪。
“您在说什么——我、在下……”姜启的瞳孔微微颤抖,惊讶地发现,自己说不出口“并无”二字:
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惶恐地审问起自己来:是他替自己挡下那箭之时吗?是他代自己下手杀了那贼人之时吗?还是早些……在竹林里那家酒馆、山上那片杜鹃花海、汝铜县的景福客栈,梅村段家的客房……甚至更早更早,就在清州城的瑊玏客栈里——
说没有半分情谊绝无可能,至少几次出手相助的救命之恩就不可忘怀,但那份情谊究竟是出于何种情感……他想不出,也不敢想。
那种情感,是他不能触碰,也不该触碰的禁忌。姜启在微微恍神中想到,却又想不起来为何如此。
“誉之……”有个隐隐约约的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恍惚中的掌灯人只是感觉到了,但并未听清那深情的语气念出的是谁的名字。
“誉之,如果我未曾遇到过你……一切会不会更好……?”
……
“可是,我只要遇到你,就一定会仰慕于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