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将食指放在张福沅的唇上,作“噤声”之意,语气平静:“你没机会了。”
她在张福沅的袖囊中摸着,拿出一柄巴掌大的匕首,抵在张福沅脖颈处,又拿出交领中小指大小的口哨,二短一长急吹。
吹第一声时,周齐与季良就率先从前后两端奔来,一见眼前的情景,瞬时就愣住了。
第二声哨时,四个侍卫也从两边跑来,看到那日常笑意盈盈的女子,如今却将刀戳在大人的脖颈,一道细细的血线若隐若现,大人口中还在不断吐血,更是茫然地不知该进该退。
“秦小姐?”季良唤了一声,语气尽是不敢相信,企图将秦越叫醒。
周齐眼一凉,盯准了秦越的口哨,一记飞踢就要过来。
可他晚了,第三声哨音响起,与此同时,一道玄铁飞镖“嗖”地一下射来,逼得周齐在离秦越一拳的距离处紧急转向。
而后,四面八方的墙瓦、地面皆有响动,再抬头时,两侧墙顶立着十几二十个以寻常百姓装扮的人,人人持不同武器,身上杀气腾腾,一看便知武功绝顶。
几个侍卫一见这些人,顿感事态不妙,虽不知前因后果,但保护大人却是不变的。
他们抬步,想要从两侧包抄捉住秦越。
脚才抬到半空,却听秦越道:“都不要轻举妄动。”
这声气息虽弱,却是铿锵有力,与此同时还将匕首往张福沅皮肉中更近一步,那刀非常锋利,这么一下,就有鲜血细细流出。
侍卫一下子不敢动了。
秦越不想纠缠,只言简意赅说自己诉求:“你们主子不会有事,这是迷药。我只是想离开你们的控制,但我也不想将此事闹大,如果我们此刻打起来,引起殿前司注意,这招偷梁换柱就会败露,不说朝中百官,光是我秦家,就能把你们大人咬个半死。此事就这样,我把你们大人还给你们,你们给我自由。”
寂静的夜下,除了周齐,几人都红着眼。
没有一个人动,说明是默认了。
秦越对离得最近的死士摆摆手:“你下来带我走吧。”
只叫一人下来,是叫季良他们安心,告诉他们她不会趁机把张福沅也掳走。
那一身粗布却高大伟岸的年轻男子一跃而下,落地无风。
墙瓦上站着的剩余十八人,一半对着周齐,一半对着季良,若是此二人有丝毫异动,他们会立刻踏檐而下。
粗布死士挡在秦越前,手中长剑寒光粼粼,对准了周齐的方向。
此时形势,已经完全由秦越掌握了。她不再着急,收了刀,将刃尖那一丝血擦干净,再插回刀鞘,给张福沅放回袖囊。
撤回手时,奄奄一息、半阖双眼、软榻着身子的张福沅,却不知道从哪里榨出的力气,忽然拉住秦越的手。
秦越茫然地看着张福沅。
只见张福沅双眼布满细密的血丝,从袖囊掏出一页叠好的信纸给秦越,双眼都在冒热气。
他已经连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绷着那最后一丝弦,从不断涌血的齿缝中,一字一字挤出声音:“凤芸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我把她当作借口,想将你套入我怀中。我不怕被你当棋子,回来好吗?我什么都告诉你。”
秦越瞧见他这样子,心头一动,忍不住悲恸——明明刚刚他还在震怒,可如今见她要走,竟然连自尊都不要了,摆出一幅乞求样。
纵然是再不懂情的人,在此刻都能感受到他那半是涣散的眼中,汹涌无边的爱意,他拉着秦越的衣角,那么轻,又那么重。
可惜,爱意是对他的女主角秦越,而不是她。
秦越却觉得自己很可哀,终究耐着性子等着他彻底用完最后一息力气,彻底闭上眼睛,最后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拂过他黏在血中的发丝,垂眸苦笑了一下,凑到他耳边道:
“比起你恨我,我更怕你爱我。可我仍然要告诉你,我喜欢你。真正的我。也谢谢你,这段时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会永远记住。最后这一程,就让我成为你手中最尖利的刀刃,助你腾跃九霄吧!”
待他们共同杀掉袁观生,捣毁秦、袁两家,控制朝中大局时,想必他就能理解她做的一切。
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不会违背保她性命的诺言。
而此刻的背叛与欺骗,也会让他对她由爱生恨。
爱恨撕扯,往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走她的独木桥,各自安宁的生活吧。这对她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定了定神,她站起来,双目泛着冷锐的寒光。粗布死士上前,托住秦越的肩膀,一跃上了房顶。
季良还是不可置信,直到瞧见秦越真的上了房顶,与那些死士站在一起,他一下子崩溃,竟跪下,仰着头质问秦越:
“秦小姐可知大人给你的结局?”
秦越不搭理。
季良十指扣地,眼已红透了,悲苦道:“若大人胜,你便是他的妻子,抹去你记忆,只是为了让你忘记秦家破灭的悲伤。
若是秦、袁胜,那你就只是他捉来为了威胁秦家的质子,他会放你回去,你依旧是秦家嫡女,衣食无忧过完后半生,而他会集中一切能用的手段杀掉袁观生了你心愿。
秦大小姐,您能不能,不要这么狠心,大人他,只有在你在的时候,才会休息,才会笑,求你了,秦大小姐,你要是觉得无聊,还有很多可以玩的……”
秦越偏过脸,微张的嘴,在冬日冒出雾气。
开翕几下,她终是一咬牙,下了一个短促的“走”字令,与几名死士一同隐入暗巷,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