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鞭凌空打下,马儿嘶叫着往前狂奔,带着马车在凹凸不平的雪地上疾驰而过,溅起一路的雪渣子。
马车自张府后门口直直奔进府内,在正院朱漆大门前数米远勒绳减速。
马未停稳,作车夫的季良便掀帘子钻了进去——
张福沅就卧躺在里面,双目紧闭、满额虚寒,昏迷中还在不断呛血,以至于满嘴满身满车到处都是鲜红,瞧着触目惊心。
顾不了那么多规矩,季良将张福沅横抱而起,跳下马车。
后边周齐及四个侍卫也自廊檐跃下,他们出去的时候是跟在马车身侧走路的,回来时没有马,只能用轻功在房檐上跳跃,以求速度。
周齐先一步落地,哗啦一下将朱漆大门推开。
季良立刻跨进门去,对侍卫大叫:“周月心呢,快叫周月心来!”
两个侍卫一刻不敢停歇,就往后院去寻人,另一个侍赶紧去准备热水,周齐则先一步去开卧房的门,与季良一同照管张福沅。
季良将张福沅放在床榻上,见他那血一捧一捧地吐,急得不知所措,只能一边扯来被褥擦,一边喊:“爷……爷,你没事吧,爷,你别吓小的……”
周齐眼已经冷透了,关了门,火速往炉里加了炭火,再过来帮着张福沅脱大氅和湿津津的袍衣。
将张福沅扶着躺好后,门吱呀一开,侍卫端着热水盆与干净的锦帕来了,可周月心却还没来。
季良等不住了,起身要亲自去看。
刚走两步,门吱呀一声又开了,那两个去后院的侍卫慌慌张张的进来,脸色难堪极了:“老大,周月心不见了!”
“什么叫做不见了,去找啊,卧房耳房茅房,找!”季良指着门外,手都在抖。
两个侍卫立着没动,对视一眼,才咬牙道:“周月心,她跑了!她那些医书全不见了!”
季良顿愣一秒,一双血眼生出不可置信与恨意:“她居然把周月心也带走了,她居然把周月心也带走了!”
季良怒不可遏,第二句几乎是咆叫出来的,空闲的那只拳头攥地发青。
周齐鹰眼如刀,当机立断:“我去找郎中,你们照顾好爷!切忌不要走漏消息。”
话音未落,人已跃身而出,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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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东北侧,深巷尽头飘一面“张家包子铺”旌旗,里有一处三人并排宽的小门。
说是门,实际上就是几块木板定在一起,板与板之间的缝隙很大,凑近看,便能看见这逼仄狭窄的空间里堆满大号蒸笼与各种杂物。
五日前,这家冷清到几近倒闭的包子铺,被外来商人盘下。
因为太过偏僻,平日也无人路过,所以“张家包子铺”的老板换了人,也无人发现。
这家包子铺所在的巷子都是商户,生意冷冷清清,大半都关了门。
可妙就妙在,这条商铺巷背靠一处二进的庭院,因这庭院早些年闹鬼,又地处偏僻卖不上价,已经荒废了十几年。
庭院正门对着主街,平日人来人往,都习惯了这庭院大门紧闭,交叉贴在门缝的镇邪符也一如既往地要掉不掉。
所以并没有人注意,这庭院内一夜之间多了二十个年轻男子——
他们白日就从巷子尽头的包子铺进去,这包子铺里墙凿了一个可供人通行的大坑。晚上无人时,就直接跃墙而过。
此刻,庭院内一个暗沉又泛着霉味的房里,一个十五岁模样的女孩正焦急踱步,走一个来回就要开门往包子铺那边看一眼。
眼看着半个时辰过去了,人还不见回来,她暗暗看了看坐得身形笔直、正闭目养神的死士,纠结几番,还是跑到跟前开了口:
“要不然我们还是去冬神庙看看,若是出什么事,也好想法子。”
那死士连眼都不睁,语气没有波澜:“周姑娘,主公只说让我把你带到这,你便在这安心歇着吧,我们贸然去,只会打乱她的计划。”
“可……”
“请周姑娘相信主公,也相信我的同伴。”
周月心听了,沉眸凝思半刻,慢慢将提在胸口的气呼出来——
是的,她不该如此担心。虽然张大人和秦姐姐都很聪明,但张大人总是被会被自己的执念蒙蔽双眼,以至于在秦姐姐面前棋差一招。
安心些许,她绕过去坐在这死士对面的椅上。
看死士一眼,忽然想到刚才他话中的两个字,不由觉得惊奇,结结巴巴问:“他们是你同伴?”
或许这话太没头没脑,一直面无表情的死士表情也微微动了一下,却依旧没睁眼,反问:“我们是一伙的,你看不出来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居然把他们当作同伴。自死士营长大、功夫又这么高的,必定是尸山血海走出来的人,骨子里就是冷血又自私的。你却把他们当作可以信任战友,我还是头一回见。”
就连她的亲姐姐,都反复告诫她,不要相信这些在通铺睡大的任何一个人,因为死士营就是末位淘汰制,百里取其一,今日的笑脸就是明日的阎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