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说什么?”桃应红放下筷子,颇为无奈,“我……并不是你二人退婚的缘由。”
“我也不知道,”林舒愤恨地嚼碎了两只丸子,模糊不清地说道,“本小姐就是不顺心,从小好像就只是我把这婚约当回事儿,谢礼一门心思只想着退亲。但是就算你是他的心上人,你的身份对于谢家,是上不得台面的。”
若是良家女子,纵然清贫,谢家母定不会在意,反而会更加照拂;但是眼前这人……
不论是何缘由为匪徒,终归是记录在簿的待罪人。
“身份?什么身份,你查我?”桃应红声音陡然冷冽,乍然望去,她的眼中像是淬着刀剑。
林舒不喜她的眼神,她别过脸道:“那又如何?春山帮匪徒老大,与谢家高门大户独子,谢祖母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我又何尝不知……桃应红又低下头,细细咀嚼碗中的菜。忽然一股辛辣从舌底漫开,呛进喉咙,她猛地转身,咳嗽声不断,好似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似的。
一碗清水在手边,桃应红接过,几口就见了底。
喝完,才看到林舒蹲在她身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你离开他身边,不然谢祖母若是知道了,定是要为难你。”她开口。
“我若是被为难,岂不是正合你意?”桃应红轻笑,却见林舒满脸担忧神色,不由得一怔。
“你不知道,谢家折磨人的手段很多,你落在他们手上没好处。山匪之名,就足够你千刀万剐。”明明二人同岁,她在家中享乐受尽宠爱之时,却有人只能抱着剑与众人为敌,林舒心中一半敬重,一半心疼。
敬重是因这人顶着山匪之名却行救世之道,心疼的是一旦遭有心之人利用,这个名头定是要她死不足惜。她喜欢谢礼不假,但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她一直强求不过是因为谢礼没有心上人,如今没有强求的必要,今日这一番只是想提醒桃应红,二人身份差别的鸿沟。
山匪之头,谢家定不会容忍这一污点存在。
“我都知道。”桃应红幽幽说道,随即站起身,不等林舒有所反应,她回头冲林舒一笑,又说道,“他也知道。”
八个字,不知为何林舒却觉得有千斤重。他与她皆知前路艰难,将来会面对何种困境,这个女子只是一句“我知,他也知”,其中的笃定,恐怕她本人都不知。
谈话间,冒着热气的菜渐渐放凉。碗碟交错,青花纹纵横,汤水凝固成块儿,黏在碗底,仿若沾了泥的池水。
“如此,甚好。”深深一声长叹,林舒抚平桃应红凌乱的衣领,沉默不言。
“如果有需要,来林家找我,拿着这块玉佩。”她摘下腰间一块玉佩,递给桃应红,温婉一笑,终于有了京城大家闺秀的样子。
万没有想到这一顿饭最终竟然这样收尾,桃应红接过玉佩,语气迟疑道:“你……不应该继续发火,然后威胁我让我离开他身边?”
林舒撩起肩上发丝,搂住桃应红肩头潇洒一笑:“妹妹话本看多了罢?如此掉身份的事,本小姐做不来。来喝酒,祝你们白头到老。”
杯酒见底,不消片刻林舒便趴在桌案上,似乎已经沉沉睡去。林舒的侍女架起她们小姐,一步一步离开桃应红的视线。
不知林舒从哪里翻出的陈年老酒,初入口不觉如何,只有瓜果清香;后酒劲涌起,搅合得脑子不清。
恍惚中,她似乎看见谢礼在她面前说话。眼尾向下,嘴边扬起,是她熟悉的,只有谢礼无奈时才露出的笑。
“你回来了?”桃应红向前一步扑进谢礼怀中,声音黏腻道。
“我回来了,怎么喝这么多酒?”谢礼被她抱了个满怀,一路风尘与酒香味儿相交缠,酝酿出一种名为不安的气息。
“白头到老……”她喃喃自语道。谢礼没有听清,他又问了一遍,“桃应红,在说什么?”
“我想和你白头到老。”
借着酒劲儿,她终于说出隐没在内心深处的渴望。抛却理智,抛却来日,抛却所有不安,她好想与此人,白头到老。
“好。”谢礼眸中闪烁着欣喜,环抱着她的力道渐渐收紧。他低头,热气喷洒在桃应红的耳畔,“这是你说的。”
将人抱回卧房,谢礼忍住身上的燥热,替桃应红掖好被角。正离开的时候,衣袖被人抓住,桃应红说道:“谢礼。”
他回头,却见桃应红眸中已经清亮,许是酒劲已过。
“怎么?”谢礼拉起她的手腕,顺势坐下。桃应红只是定定看着他,半晌鼓起双颊,眼中似有泪花:“如果你家中不喜我,那你会如何?”
谢礼轻抚她的手臂,低声说:“他们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