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珮尖叫了一声,从床上猛然坐起,大口喘着气,原来是梦。
沈之衍大约是她前几世的债主,她竟然是疼醒的。
她的裙衫都被汗浸透了,连小裤好像都……姜珮羞愤欲死,梦里他那一点伎俩算得上什么,只会用牙齿从腰往下咬,值当自己这样情动?
不过天下女郎的春|梦要是都做成她这般惊悚噩梦,大概安神药会取代五石散等壮|阳之物的地位,成为京都第一流行汤饮。
“娘子做噩梦了。”
九畹替她钩帐,她年纪轻轻,却处变不惊,昨夜的杀戮于她而言不过寻常,安慰姜珮道:“没人敢来捉郎君走的,您别忧心。”
姜珮倒也不至于被这一点事情吓病,慈不掌兵,沈之衍能从各路虎狼诸侯中挣出一片江山,绝非善类。
但她不能理解,为了能让心里好受些,她潜意识里居然还做了这么一个荒诞不经的梦来哄自己,为沈之衍开脱,把罪责都推到婆母身上去。
沈之衍杀父是因为他母亲的教唆,他表里不一是因为本就不是一个人,她梦里惊慌失措,下意识相信所见到的一切,清醒以后只会笑话梦里的自己没见识,沈之衍做这一切本来就不需要什么苦衷和理由。
“青萝她们还好吗?”她见过叛军入城都被吓了一跳,更不要说几个侍女。
九畹一愣,笑着道:“昨夜青萝、青棠两位姑娘早早喝了娘子赏的安神汤,但有几个年纪小的回去就起了热,九英回去后又劝慰一番,想来应该无事。”
姜珮点头,不是谁都能像沈之衍和他的随从一般毫无畏惧,她道:“要有实在身子弱,受不得一路劳顿的奴婢,还得留在府里,劳烦二叔母安排。”
这些人是不能放出去的,更不能打发回承恩公府,姜珮对从小伺候自己的侍女多少有几分感情,不愿意瞧着她们白白送死:“我记得有两个是阿娘买回来伺候我的官家小姐,阿娘陪送我两家京畿的铺子,让她们留在京城里管管帐,写些文书也合适得很。”
从正元帝即位以后,肯为朝廷卖命的武将越发少得可怜。
朝廷拨给的军费不足,皇帝就在税收上打主意,可君威不振,各方的税只能收上十之一二,从地方豪强身上割肉是极难的,但杀几个败军之将还算师出有名。
她有两个侍女,一个叫云枝,一个叫月见,都说是父亲一死,家财散尽,除了出嫁女和有亲族愿意收留或者买下的孤女,剩下的女孩们大多如她们一样,有的还不如她们。
正元帝自觉仁慈,并不曾把这些贪官庸将的妻女充作营妓,可姜珮倒不以为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似河东沈家这般雄踞一方的大族自然不愁粮米,甚至在自己供给当地官府开支之余,还能偶尔按时完成朝廷的催征。
但许多寒门出身的将领却无处筹钱,只能指望军饷与战利品,还要为皇帝卖命,不与豪强勾结,大约连第二天下锅的米都没有。
她见了这二人难免物伤其类,只派她们做些清闲杂活,平常不怎么亲近:“你等下回去的时候好生说一声,我这人不愿意勉强,全凭她们自己心意。”
九畹不大赞成娘子的心善,夫人太年轻,做事还只看心情,但沈府更教会她不能违拗主子的心意,于是应承下来,又听姜珮道:“夜里出了一身汗,让人备热水来,我沐浴后再来理事。”
她忙从床边起身:“奴婢立刻去安排。”
姜珮思索片刻:“粗事安排别的仆妇去做,你伺候了一夜也算辛苦,一会儿留在这里陪我说说话。”
她才来沈府,多数时候只和更为熟悉且忠心的青萝青棠说话解闷,这是很不应该的。
九畹没想到夫人这样快就会对自己另眼看待,稍有些意外,她伺候姜珮更衣,见夫人是来了月事,只殷勤伺候她擦身。
姜珮不愿意让人窥见自己可耻的动情,好在葵水把那痕迹遮掩过去了,她懒洋洋地趴在美人榻上,同九畹有意无意聊起沈家的事情。
“奴婢是主公做县尊时买回来的,一直留在慎微居里伺候,比……珞珈早一些入府。”
九畹担忧姜珮会因此对沈之衍生出嫌隙:“多的奴婢也不知,但大夫人对主公颇多误会,只是主公性情温和宽容,平时甚少动怒,也不许我们与风宁居的人计较。”
姜珮心下推算,她来了也有几年,对沈之衍应该十分熟悉,笑道:“按你说的,他性情这样好,那怎么慎微居的人还畏之如虎?”
她百思不得其解,这些婢女不怕见到杀人的场面,却敬畏沈之衍。
换作是她,一天恨不得在心里问候他千百遍。
九畹的笑容里带了一丝苦涩意味:“娘子生自富贵人家,不曾挨饿受冻,也不曾被人轻辱践踏,主公敬您爱您,许多事情夫人自然不会懂。”
沈之衍爱她,凭什么,凭那张被搬来的大床?
姜珮自嘲一笑,手指搭住她的手背,对九畹的遭遇稍有些同情,似不经意问起:“郎君的兄弟姊妹你都知道么?”
九畹点了点头,唐夫人虽说与沈相关系不佳,可膝下并不寂寞,她记得是有二男一女,只是那个女儿于战乱中走失,从此夫妇二人失和,再也没有生育过:“娘子是说二郎?”
姜珮点点头,她待字闺中时总听京中女郎们议论起沈之衍,这个二郎便很少有人提及。
她又想到那个梦,试探道:“二郎与夫君生得是不是很像?”
如今脱离了险境,她再回忆起梦中男子,皮囊差不多,但他的表情与语气……和沈之衍似乎是有些不一样的。
沈之衍不喜欢一切非他独有的事物,甚至是一个称呼。
他会亲昵地唤她阿奴。
而梦中那个满身血污的少年叫她……
“皎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