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衍颔首,事情已经过去,再计较无意义:“母亲可还安好?”
“大夫人服了药后一直睡着,半个时辰前才醒。”
周跃有些不解,大公子为何还要将风宁居的旧婢留下:“虽有主公派去的人看着,可大夫人想来已经知道了。”
沈之衍点破他的心思:“那些人无非给母亲传些言语,做不了什么,若没这些人相伴,母亲会寂寞的。”
他应一声是,随在沈之衍身后进入县衙私下设的囚牢前才忍不住出声提醒:“主公……”
“何事?”
沈之衍见他那欲言又止的眼神,手指在下颌边轻轻一抹,指腹留下一道香腻的红痕。
他眉心微蹙,拿巾帕用力擦拭几下,见周跃不再局促,才温声道:“无事。”
地方上总有些肮脏事,天子已无力计较这些,沈之衍也未寻县令的麻烦,只是以温和的姿态征用了一下。
草席上的年轻女子被锁链缚住四肢,她气息微弱,但捆绑她的人仍不放心,连口都被堵住了。
周跃扯掉她口中的布条,照面泼了一瓢冷水上去。
她悠悠转醒,意识逐渐清晰,第一眼看到的,竟是那个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男子,狠狠唾骂了一声:“沈之衍,你好生无耻!”
先让仆妇押着阿母在众人面前大闹了一场,而后又调包车马,假造炉灶数量,调遣甲士沿途戒严,只为引她入瓮。
他早就防备着自己会来截人。
“兵不厌诈,青禾娘子未免太轻敌了些。”
暗牢灯火闪烁,为他隽秀清雅的面容增添了些阴冷嗜血的意味,轻声一笑,落在她耳畔似含讥讽之意。
成王败寇,他就是在讥讽她。
“事已至此,何必多言?”她的双眼充满仇恨,“沈之衍,你大可不必这样假惺惺地装仁义,沈珪杀了我阿父,夺走我阿娘,今日你杀了我,也是你们沈家一脉相承的手段!”
她眼中含泪,听保护她的乳母说,原本阿父已经救走了被沈珪强占的阿母,可是沈珪不顾阿母有孕在身,当着阿母的面,亲手将阿父的头斩下送给狗皇帝做贺礼,仕途从此更上一层楼。
沈之衍点了点头,笑着应了一声好,对周跃道:“送陈堂主上路。”
周跃一向只听主公的吩咐,并不顾忌旁人,他对女子并无虐杀心思,取一柄锋利短刃,步步紧逼。
她忽而出声:“等等!”
沈之衍抬手,周跃停下了脚步。
陈青禾不甘道:“你饶了我那些部下,他们都是为生计所迫,并非大奸大恶之人,我死无憾!”
沈之衍发出一声短促的笑,他平和道:“他们都在奈何桥候你,陈堂主痛快些下去,也能早些与他们相会。”
陈青禾不敢置信:“你杀降!”
她清楚得很,流民造反为活命,自己昏死,必定会有人倒戈,可沈之衍竟残忍如斯:“那你何不一并杀了我,还大费周章带我到此做什么!”
“想瞧瞧陈堂主还能说出些什么来,或许母亲还能见你一面,”沈之衍赞同她的话,“如今看来,确实是浪费了力气。”
陈青禾面色几度变换,她太久没见过阿母了……可她不想求沈之衍。
“不然陈堂主以为在下要做什么,恳求你留下自己那条性命,与我重修手足之情么?”
沈之衍俯视着她,再温和的口吻在这种情景下也会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我向来尊重旁人的意愿,但陈堂主除外。”
他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情,顺手将一枚黄而旧的珠花丢与她:“如在下猜想得不错,陈堂主本计划今日以数倍于沈家的人马劫掠车队,斩我首级、夺我母亲、辱我妻子,还要剖我的心肝祭奠一个反贼。”
陈青禾怒目而视:“我没有想辱你妻子,只想杀你,是她先射了我好几针!”
若不是沈之衍关心则乱,调了许多人手去保护那个娇弱无用的女郎,她才舍不得分出许多人手出来劫持姜珮!
“阿奴射你,是因为爱我。”
他平静无波的神情里露出些许厌恶:“你有意伤她,就该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