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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一道残阳铺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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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半蹲在一旁,神色透着几分复杂,“本来都要取胜了,你何必以身犯险?”

本来落入宁王怀抱,感激他带来的踏实支撑,冬禾被他问得寒了声,“打仗是为了保护边境百姓,如果不顾百姓生死随意下令,那这胜利的代价也太大了!”

宁王也冷了脸,“战机转瞬即逝,若事事考虑周全,天下无不胜之战争了!本王只想速胜,减少可以避免的将士伤亡!”

“是么?很多事不是不能做,只是不想做,你那么聪明,就想不到智取的法子吗?无非是那些妇女老人孩子的命在你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战争的胜利,本来就是踏在白骨之上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脸红气喘,潘秀悄悄拉着军医退下,唯恐宁王露了端倪出去。

不管怎么说,两人也算“联手”退敌,宁王不想破坏胜利的喜悦,也不想她再忍痛辩论,倒了碗火炉上的米浆,递到她嘴边,“好了,又是劳累又受伤,润润嗓子吧。”见她不语,他含了一口试温,这一动作引起冬禾极大的警惕,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歪着脸接过来,三两口吸溜着喝光,胃也舒服了。

“我想休息会儿,你先出去吧。”她撂下碗,淡淡别过头。

“这是本王的军帐。”

“哦,是我僭越了,我这就退回后方营帐。”冬禾撑着床沿准备起身。

“好了,别逞能了。”宁王耐着性子按住她的肩,转变为轻柔的摩挲,“本王今日是看出来了,你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大智大勇,果敢无畏,你的每个做法都令我移不开眼,所以,本王护着你不让你死。好好养伤,别乱动,嗯?”

冬禾动了下唇角,哪有人不怕死的,只不过做人总得有点原则和志气,亦或是,活着更痛。

当夜,鞑靼王子趁夜色率亲兵西撤,穷寇莫追,宁王不再追击。剩余两千残兵开城献降,大宁卫又回归到明边境,宁王传令整肃全城,到处人头攒动、吆喝声、领赏声响成一片。

宁王的军中威望,如日中天。

冬禾因腿伤在卫所静养七八天,除了宁王以送汤送药的名义来过两次,她也无事可做。

洪武二十四年,冯胜将军出关设大宁卫,从秦汉以来就是抵御北部游牧的重要军事屏障,两年后,太祖命十五岁的宁献王朱权出镇大宁。带甲八万,革车六千,宁献王不负太祖厚望,将一方藩镇治理得风生水起,北元不敢来犯。奈何燕王夺得帝位后,不仅将宁献王发落南昌,还将大宁卫精兵尽数南调,北部防线南撤,大宁卫就此沦为兀良哈、汉人和蒙古人的混乱之地。殊不知,皇权起落浮沉一粒沙,落在边关百姓身上就是影响命运的灭顶之灾,如今的战乱,也算是燕王的一时失策吧。

冬禾伤好得差不多了,却没听说宁王打算班师,大概是大宁卫之于他有些特殊意义,所以想多驻扎一阵子吧?

河风微荡,水草肥美,群山上空的一轮橙黄折射万千夕光,悠悠照着牛羊,照着河面。交战后的血腥味还未完全散去,坐在河边折草编环真是一件恬静悠然又与世无争的事,冬禾刚捡起第三根草叶,忽然一股若有似无的熟悉馨香飘了过来……茶花香!难道是错觉?这地方不该种茶花的呀,她吸了吸鼻子,霍地扔了草环站起身。

“大人,你在找什么?”潘秀帮忙择草,疑惑地看着冬禾。

“阿秀,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这里是老哈河,除了牛粪就是鱼腥味,哪来的什么香啊?”潘秀跟着吸鼻子,实在闻不出。

“啊!那是……”远处的河面浮着一层白色的碎物,漂得近了,花瓣的美丽轮廓逐渐清晰,冬禾不可置信地欢喜道:“你看,是茶花!”奇怪,这里一株茶树也没有,哪来的茶花?她们在下游,想必花从上游而来,只是,什么人会往河里抛洒茶花?一个强烈又牵强的念头浮进脑海,难道是……

玉石不烂,共簪白首,茶花代表着刻骨的思念,她的思念他可感觉得到?

眼看着茶花逐流而逝,流水无情,好像某个人在她眼前飘然远去,一瞬之间,冬禾很想抓住些什么,快速蹲在岸边,俯身捞了离岸三尺远的一朵,还好,她没有两手空空。

“到处找你找不见,原来你在这儿啊,你的腿好些了吗?”一道欢快的声音突兀响起,冬禾蓦然回头,宁王除去黑衣银甲,换了一袭烟白纻罗衬袍,用一条银色缎带束着腰,公子之俊,飘飘欲飞,不再是杀伤力十足的将帅之悍。

冬禾惊了一下,把手背到身后,“好、好多了,你找我有事?”

斜阳斑斓,泱泱长河,美景醉人,宁王眼底却是阴霾,“你藏什么呢?”不顾她的抵触,他拉出她的右手,皱眉,“茶花?你就那么喜欢这花?”

“先帝在世时最爱茶花,至死也未能寻到心爱的十八学士,这种遗憾谁能体会到呢?”冬禾心疼地看着被水流冲得遍体鳞伤的花朵,把话题往先帝身上扯。固然哪种解释都不是宁王想听的,他也不想挑起不快,扔了茶花,拉着冬禾的手在河边草丛坐下。

潘秀蹙着眉退到不远处,看到牵马等人的徐凌,翻了个不屑的白眼。

夕阳西移,粼粼霞光铺于水面,如同美人醉酒酡红的脸颊,冬禾被迫依偎在宁王怀中,两人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绮丽如绸的天际。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好景当前,佳人在怀,宁王胸臆大开,吟诵的语调逶迤动听。

如果不是见识过他在战场上、床榻上冲锋陷阵的场面,真让人以为他是什么云游江湖的高雅人士呢,她轻哼一笑,“还以为你会念《满江红》,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之类的感慨呢。”

“为什么?”宁王贴着她的耳朵问。

“因为……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这也算是宁献王晚年的写照吧?”人在边关,心境受到影响,对着老哈河她也会唏嘘,当年的胜利之师化为历史尘埃,但是震慑北疆、无数兵戈朝天阙的雄浑气魄还在黄土烽烟中萦回不散吧?

“成王败寇,无非一念之差。”宁王气息一顿。

“这么说,你是对当年的事释怀了?”

宁王睇了她一眼,这话问得很有深意啊,要是他释怀了他就不会在这停留,要是他没释怀……那问题可就大了,他不以为意地眨眸,“得道从心死,身死亦魂灭,百年前的事早已化为云烟,何况我不是玄祖本人,谈不上释怀与否。”个性不同,做法不同,逐鹿天下,他既不会作壁上观,更不会把刀递给别人,曾经的成王败寇,赢的是燕王,未来的话谁说得准呢?昔年痛骂燕贼无耻篡位的人,又会如何评价他呢?

他的话淡然平和,却始终萦绕着一股淡看风月的倨傲和霸气。

“这么有慧根啊?”冬禾有点不习惯,出于师者本能,她鼓励地看着他,“其实……你做得挺好的。短短几日,我看到了你卓越的指挥才能,治军严明,勇往直前,没有拖后腿的,只要你这么做下去,子孙后代都会因为你的优秀和强大洗刷曾经不被认可的耻辱。”她想,明君在上,先王的错不该由他来背。

宁王怔了怔,动唇一笑,“你是为了让我放你一马,所以刻意恭维我?”

“你——”冬禾没想到他这么说,从他怀里直起身,“我是想让你放过我,但不代表我说的话是假的!还是说,我说了一些错的话,跟你的真实想法截然相反呢?”

“不必用话来激本王。”宁王霎时变了脸,甚至有些嘲讽,“反正无论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你对我的成见,不过也没什么,让你见到更一览无余的我,是我最大的乐趣。”

不要脸!冬禾双臂抱膝转过身去,对着夕阳发了会儿呆,继续拾草编环,不再看他。

河风拂来,殷艳的落日余晖洒在她脸上,透过弯曲的刘海筛出一道道艳丽的红晕,分不清是余热还是羞红,总之落在宁王眼里是诱人可口的红果,他喉结一紧,捡起一根水草戳了戳冬禾的肩膀。

“干什么?别打扰我。”话不投机,她懒得理他。

“今晚亥时两刻,我在督府客房等你。”

“我耳朵聋了,没听见。”她头也不抬。

“你再说一遍!”宁王把住她的手腕,“你要是还想咬着手帕承欢,尽管装聋作哑,你要是不来,哼哼……”

“有什么事啊,想让我伺候你啊。”冬禾瞥到他眼里的认真,“好吧好吧。”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恐怕宁王没什么好事。

天色暗了,大宁笼罩在一片治愈疮痍后的安宁,街巷人家重燃炊烟,不时有一串流星似的烟花蹿上夜空。

冬禾听赵佥事汇报,宁王筹措得当,不仅百姓得以安置,鞑靼俘兵也是经审讯后按律区处,作恶多端的斩首示众,诚心归顺的留在当地务农,其余人遣返北疆。她惊叹交加,宁王的做法不仅目光长远,更代表了他异于常人的战争智慧和广阔胸襟。

不过对于宁王何时班师回朝,赵佥事稀里糊涂说不知。

夜晚,督府设宴,大宁都指挥和一干千户长都在,争相向宁王敬酒,宴席热闹无比。

末了,宁王说醉了,想回房歇息,让众人随意。临走时,他向冬禾递去眼神,冬禾无奈离席,出门之际,她看到朱岩投来颇有内涵的目光,但是,她没看懂。

督府设东西前后四院,厢房拢共八间在西院,长久无人造访而显得冷僻,最角落的一间透出光也没人瞧得见。明月当头,划过树梢,时光在流逝,冬禾在院子里的老杉树附近转悠、发愁,怎么办?宁王找她说事,孤男寡女能有什么事?怎么会有这样无理取闹的人?老天爷,难道她要一次又一次失身于一个她并不喜欢的男人?还被他捆着、绑着、把嘴塞起来折磨,她这个太傅,做得真是窝囊啊!

可是,如果她不去找宁王,宁王就会来找她,潘秀知道了也护不住她,结果只会更糟糕。

况且,她也真不明白宁王为何驻兵这么久,迟迟不肯还朝,将在外终归是不合规矩,有些事她得问问他,即使问不出来,套出来也好。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八角石门。这时,身后响起浅浅脚步声,她慌了一下,立即闪身至阴暗处,这个时辰,谁独自往这边来?

墨色锦衣,走路带风,散发着跋涉老江湖的妖邪老辣之气,是朱岩。她猫着腰绕到客房外侧,蹲下身子凝神倾听。

“宸濠,你和太傅究竟是怎么回事?徐凌不能规劝,我这个做叔叔的总能过问一二吧?”朱岩语气平静,但能感觉到克制的怒气。

“她明面上是太傅,实际上已经是我的女人,这一点你不必操心。”对于真正的亲人、心腹,宁王解释起来随和许多。

冬禾心中冷嗤,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谁是你的女人啊?

“女人?呵,你可别让女人影响了你拔剑的速度,我看那个太傅可不像是容易驯服的,她在战场上的表现,你我有目共睹,要是她……很可能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宁王压抑着声音,却难掩胜者的骄傲。

果然!冬禾说不上是放心还是什么,宁王的深情都是装的,他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可放心之外,她嗅出一丝不对劲,她除了阻止他们榨取不义之财,也没做别的啊,怎么就成心腹大患了?

房中静默须臾,朱岩又道:“在郑王死后,他的三万藩兵已经向你归心,尤其经过这一次的同战,与我们宁藩的兵磨合得相当不错。只是大军给养耗费巨大,是时候该做出下一步了,在大宁逗留这段时间,我们收集了不少情报……”

情报?什么情报?冬禾心脏“咚”地一跳,竖起耳朵。

房中又陷入沉默,一种不好的感觉袭上心头,她左右看看,“吱呀——”房门开了,朱岩迈步出来,下一刻,她肩背一紧,被宁王拽进房里。

帐帘落下,衣袍一件件抛飞,掉落地板,交叠纠缠,激烈的对峙话语都被锋利的唇舌吞没。“等等……你不是说有事跟我说,就……只有这事?”宁王的意图还真是“单纯”,冬禾简直是高看他了,可她还是不死心,“老实说吧,你在搞什么阴谋诡计,刚刚我都听到了,要不你杀我灭口吧,不过你怎么跟皇上交差呢。啊……喂!你这个混蛋,你要捅死我啊?”

“别胡说,我的诡计只针对你,徐凌可没在外面,你要是把侍卫们喊过来,可有的热闹看了。别胡思乱想,来,抬高点……”他都没说什么,灭什么口。

“嗯……”蓝白的纱幔向外鼓起,低低的呻吟飘散出去,混合着虚弱的咒骂。

宁王要得到一个女人,几时要这样藏着掖着,任打任骂,甘之如饴,简直是不可思议!

男人最了解男人,一个理性与担当并存的男人,只有动了心,忘了情,才会不顾原则,狼吞虎咽,只为一亲芳泽。

朱岩顿住脚步,眼中的冰寒忌惮又加深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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