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陈惜言敷衍道。
两个人聊天的时候,未曾注意到门口传来一骚动。马路对面停着一辆车,黑色迈巴赫,车身长而宽,路过的行人不由得频频回头,试图想看到车主的真容。
陈惜言还在为自己床垫下的钞票发愁,忽然蓝晓晓一声惊呼:“惜言你看,这是哪家少爷大小姐出来了!”
“大小姐”唐潋坐在车里,试图脱掉披在身上的羊毛披肩,暖春天气温回升,闷热。驾驶座的父亲瞥了眼后视镜,嘱咐道:“晚上早点回家,哎别动挡着,你这件裙子领口太低了。”
闻言,唐潋没了动作。她习惯性一笑,打开车门向店里走去。
透明玻璃中,陈惜言远远看见唐潋的身影,显然对方也看见了她。距离得远,她看见对方又穿着裙子,额头似乎还有汗珠,顺着额角落在眼尾。
“唐潋。”陈惜言叫了一声,看着面前的人。前天那些,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有记忆,她惴惴不安,手绞着裤脚。
很奇怪,明明酒后吐真言的不是自己,怎么这么紧张呢?
“惜言,一天不见了,有没有想我?”唐潋插科打诨,她一瞧见陈惜言的样子就知道,这是怕自己记得、两个人尴尬。
所以她故意道:“惜言,那天我喝醉酒说了什么没?”
是说真话,还是说假话?陈惜言挣扎半晌,艰难顶上唐潋含笑的眼睛:“说了一些,关于‘野草’系列的灵感来源。”
这不算谎话,她说完,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不记得?”
唐潋眉头一跳,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我喝醉酒后,不会记得发生的事。”
是这样,陈惜言松了一口气。谁也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狼狈,更何况那人还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只见过三面的陌生人。
加上今天是四面,陈惜言默默数着。
“那咱们明天就开始,为其十五天。我在申城取景,不会打扰你的正常生活,这是我制定的计划,需要去的地方、准备的东西、拍摄内容,你回家看看。”唐潋从身后的包里掏出一大叠本子,还有一张影集。
“影集里面有我曾经的作品,关于模特怎么配合摄影师,你可以看这个。”
陈惜言一一接过,厚厚的一打在手上,其中倾注了主人无限的心血。她郑重点头:“你放心,我会好好看的。”
这个作品无论是从现实意义还是自身来说,对唐潋都有很大的意义。她在网吧浏览过唐潋要参赛的那个网站,上面全是摄影大拿,来自世界各地,这个比赛含金量很高,能被提名就是很难得的事情。
三天后,陈惜言与唐潋一起开始这段拍摄之旅。
她们先是在申城中学取景,然后赶往寺庙、教堂、江滨……每一个地方都是唐潋精心挑选,其背后具有深意。
陈惜言似乎天生具有镜头感,哪怕随便抓拍,那双眼睛都是永远向上、永远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在一张张照片里,可以看到她冷眼旁观这个世界,看到她变成破土而出的小草,看到她走出世界尽头……
“惜言,我好喜欢你这双眼睛。”一次拍摄结束后,唐潋蹲在地上,赞叹道,“未来有没有想过做模特,你很有天赋。”
“没有。”陈惜言摇头。
唐潋诱惑道:“模特可赚钱了,可以接品牌,做代言人。”
“我还……没有考虑过。”当时陈惜言犹豫地说。
唐潋察觉出陈惜言对这个话题的排斥,她若有所思点点头,没再接话。这个话题最终不了了之。
最后一次是在江边,没有高楼大厦,没有车水马龙,没有人来人往。只有滔滔江水向东去,残阳直往山头沉,冬日枯木染新绿,草芽遍地探头出。
“在这里结束后,我们的旅程就到此为止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惜言。”唐潋支起摄影架,仔细调对光影、参数。透过镜头,她看到陈惜言倏地抬头,眼睛紧盯住镜头。
或者说,在盯住镜头后的她。
刚才唐潋那番话,大有种“往后大家伙散了吧”的错觉。陈惜言咬住前腭,她不想就这么散了。
她看向唐潋,摄影机挡住了唐潋的神色,她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想的。
这些时日的相处,她早就习惯下班后、放学后,在自己将要一个人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在等自己。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不过才短短十五天,不过才十五天。
“OK,我们开始。惜言,走神了?”唐潋的声音传到她耳边,她猛地收回心思,沉浸在摄影的世界。
只是今天似乎额外不顺利,连续拍了一小时,唐潋都是紧紧皱着眉头。她看着那些照片,总是感觉少了些东西。
“少了什么呢?”她喃喃道。景色完美,光影完美,人也完美。
陈惜言在一旁,也默默看着这些照片,和唐潋计划书里关于最后一次拍摄的内容。最后一次主要以山水衬出人的挣扎,野草裹挟之下,身体肆意生长。
问题出在……陈惜言目光落在她穿的衣服上,为了契合主题,她穿的是一件旧布衣,裤子也是破破烂烂的。
“有了,唐潋你等等我。”陈惜言说完,奔向停在田野边上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