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惜言在后备箱里翻了又翻,拉起帘子,换回自己的旧衣服。一件廉价的白色T恤,万年不变的牛仔裤,她把头发利落的扎成马尾,几缕碎发落下,遮住她的眼睛。
对着镜子一照,陈惜言露出满意的神色,又向唐潋奔去。暖风在此刻变得凌厉,雕刻出她飞扬的眉眼。
“唐潋唐潋,用这个妆造试试。”陈惜言跑到唐潋面前,因奔跑而起伏的胸口,像风吹过的草芽儿。她的目光澄澈,满满都是笑意。
这个妆造……唐潋在心中评估,比起之前的破洞衣裳,还有她买来的所有的衣裳,都过于普通了些。
只不过,她神色不变,只说让陈惜言按照之前的姿势,再来一次。
陈惜言坐在一块石头上,半侧身,一只手够向底部阴影——那里没有阳光照射,是一片阴影,然而小草仍旧探出头,草尖轻吻过陈惜言的手指。
蓦地,她一笑,眼里似有水波荡开。她坐起身,直直盯住镜头,散开的水波聚拢,化成一道利刃,不甘与倔强尽显。
唐潋举着摄像机,饶是之前在心中默默夸赞过陈惜言好几次,但是此时仍被惊艳。
这一系列的拍摄围绕野草,却也不止野草。她想要的人,自由的、肆意的、倔强的,像是野草一般死生不灭的,陈惜言全部做到了。
或者这也与她的经历脱不开身,那一日唐潋口不择言,却瞧清了陈惜言的脸上的神色,不甘、愤恨、自嘲,就是没有失去双亲的悲痛。
陈惜言是个有故事的人,就像扎根在寒冷土地下的杂草。你不会知道在地底深处,她掩埋得根须哪些完好无损,哪些溃烂成蛆。
天色逐渐暗淡,远山之上只余最后一抹残阳。一群大雁向北飞,待到它们飞过那个山头,黑夜笼罩所有。
“唐潋,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好看。”陈惜言挨着唐潋坐下,看向相机里她的样子。从前很少照镜子,因为家里但凡有镜子,都被陈得志砸得稀烂,镜子碎片会划过她的身体,很疼很疼。
"你一直都很好看,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这个小妹妹真好看啊。"唐潋放下相机,挑着陈惜言的下巴打趣。没想到陈惜言一歪头,软乎乎的脸贴在手上,唐潋一惊,没忍住捏了一下。
“疼——”许是唐潋捏得力气大了些,陈惜言不满地躲开,一把擒住唐潋的手腕。腕骨稍凉,她又往上握住唐潋的手臂,毫无疑问,都是冰凉的。
“唐潋,你不耐寒。”她抬眼,与唐潋对视。
“是,不耐寒。”唐潋笑着回答,不着痕迹地把胳膊抽回来,又重新欣赏起相机里的照片,时不时露出几丝笑意。
陈惜言在一旁无所事事,她揪着地上的野草,一根、两根、三根……等会儿要怎么和唐潋说,我们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
可是二人之间本就是雇佣关系,况且她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这些时日的相处,也算是朋友了对不对?
两种心思在打架,陈惜言一个没注意,身子就被唐潋紧紧抱在怀里。不等她有什么反应,只听到唐潋在她耳边兴奋地说:“太棒了惜言,咱们去吃饭庆祝!”
“好,好。”陈惜言一时僵住,过了一会儿才慢慢伸-出手,搂住对方。
很温暖,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拥抱的感觉。
——
“和上次一样,特色菜都来一份。对了惜言,你有忌口吗?”餐厅里,唐潋拿着菜单问道。
陈惜言认真想了想,有,还不少。蒜不能吃熟的,姜不能出现在素菜里,葱花香菜可以出现在碗里,但是她不吃,只起个点缀作用。
尤其是,她不喜欢吃青椒。
谁也不知道在老陈家那种家庭里长大的小孩,哪来的这么多毛病。陈惜言对此也很无解,小时候没少因为吃饭挑食被揍过,但是压根儿改不了。
“惜言?”唐潋又叫了一声。
瞥了一眼菜单上的青椒炒肉,陈惜言说道:“不喜欢青椒。”至于其他毛病,还是不要说出来惹人嫌了。
她低头摆弄面前的茶杯,白瓷青花,煞是好看。
“惜言,你没别的忌口了是吗?”唐潋看陈惜言想了半天,只说了一个不吃青椒,就低头玩起茶杯,看起来好失落的样子。
陈惜言一愣,继续摇头:“没有。”她只是在想,以后找什么理由见她。
菜陆陆续续上齐了,热气升腾,一时间包厢里云雾缭绕。陈惜言余光看向唐潋,那人埋头吃饭,且最喜欢那盘土豆丝,不多的时间土豆丝只剩下一半。
她心不在焉地收回视线,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戳着碗底。怎么开口,直接问还是旁敲侧击?
埋头吃饭也不耽误唐潋察觉到陈惜言的视线,从拍完之后到现在,陈惜言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放下碗筷,戳了戳陈惜言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握紧手中的筷子,陈惜言深吸一口气,语气郑重地说:“唐潋,你之前说旅程到此为止了,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唐潋一顿,说道:“就是,我们的拍摄完成……”话说到一半,唐潋缓过神,忽然领悟到陈惜言的意思。
这小孩,不想和自己断了关系。想到这个,唐潋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下麻烦了。
“那我想要知道作品会不会获奖,可以去找你吗?我不知道在哪里看。”陈惜言尚不知唐潋察觉到自己的心思,仍在迂回地表达自己的目的。
其实陈惜言在网吧里了解过,唐潋所参加的摄影大赛分为三个流程。第一阶段是预选,第二阶段正式开始,时间跨度很大,若是出获奖名单怎么也要到明年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