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屋内当下无人开口,却是万分焦躁之处,因寻思不知皇太孙意下何在,难免越想越发困境,禁不住叹气起来。
“老太太,您莫要心焦,常言道‘好事从天降’,既是好事,何须叹息?”王夫人虽也惊疑不止,却掩饰一番来哄贾母安心。
贾母道:“我们不过是一般人家,吃住用都差宫里一大截,就怕不惯;又是住在天子脚下,殿下不回宫里去反而住下来,万一走漏了风声,岂不整得我们礼数不周?哎,进退两难,愁矣愁矣。”
王夫人再言几句都未打消贾母疑虑,好在贾政此刻现身,道:“老太太,殿下刚吩咐儿子转告您一声,莫要受惊,当作府上一般客便是了。”
这话一听,贾母自是明白皇太孙不愿以国礼相待,只是心里那套尊上依旧放不下,道:“阿弥陀佛,殿下虽是如此说,你们可千万要以最上等去招待,莫丢了荣国府的脸面。”
“老爷,我却有一疑,这到底怎么回事?你遣来的人没道明白,我不明白,老太太也不明白。”王夫人适时开口问道。
贾政颇为无奈道:“原是我先启程归来,谁料当日皇太孙突发奇想要轻装上阵,说是等他们行礼、装备都要两三日后去,我与太傅劝说不得,只好依了殿下的来。”
贾母疑惑道:“既然都轻装上阵归来,如何还在我们这住下来呢?”
贾政又解释道:“这一路上好好的,不知谁与殿下说了句,我们家宝玉生来衔玉,殿下觉得好奇便与儿子聊起来,又知晓我万般推崇文先生的才华,这不更生了一探究竟的心?殿下便说‘那仪仗少说也要后日才到京,吾到贵府下榻两日,尔后再与仪仗一同回宫’,儿子哪里不从,便让殿下坐了轿子进府来。”
“阿弥陀佛。”贾母称念了三遍,道:“只为此二事来,这不是让殿下来受罪?你若是回殿下,宝玉连带他那衔玉、文先生都可以接旨进宫,哪还需要搞出如此阵营?”
贾政耳朵渐渐涨红,道:“老太太,儿子一时也想不到,实在该死。”
王夫人适时打了圆场,道:“老太太,老爷,既是殿下有心要来,只怕老爷多番借口也无济于事。为今已成定局,倒不如说说如何招待得好?吃的、住的、用的我一一挑了府里最好的去,就怕轻怠殿下。”
贾政笑道:“夫人做得极好,殿下也说合心意。虽说殿下此去京郊待了几个月为了监工,但修身治国的功课一刻都未曾停下,如今到了我们这来,觉得无人在旁耳提面命,甚是清爽。”
这也让贾母、王夫人稍稍安心,不免提及明日摆宴之事,贾政道:“是为何事?倘若这个局无须我出席,那我便陪着皇太孙转转。”
王夫人怕贾政怪罪她而有些不敢说,贾母见状便拦了过来,道:“是为你洗尘作宴,我想你大节不在府里过,就请族内亲眷来热闹一番。若是你不方便,我们再命人去改了日子请。”
贾政若有所思,道:“先不急,我与殿下说一声,到时再作打算。”说毕,以请文先生面见皇太孙而离去,半晌后,又遣人来道:明日宴席照旧,府上贵客亦要一同参与。
两人自是又重新商议、调整宴席布局、菜色及装扮,贾母想的是要越有排场越好,但王夫人劝告道:“老爷刚说及殿下喜静,又愿意参加我们这等百姓宴席,自是想品别番乐趣。若是一味排场,反而失了味道。”
贾母也是听劝,况且王夫人所提所议皆是为贾府好,自是放手与王夫人去安排。
话说荣国府有两处花厅,一者归于西院,就在荣禧堂身后,宽敞且明亮,摆下二十来桌宴席都绰绰有余;一者归于东院,靠近花园一侧,稍小些,堪堪摆下十来桌。
王夫人打算男女分席,男客则在西院摆十桌,有一桌独独在花厅隔着台阶上,常常用于娘舅、贵客之用。好在摆席少了些,可挪了个空间搭戏架,或唱戏或说书都可。
王夫人与贾赦商量后,女眷、孩子则在东院摆八桌,也请了一班戏来唱,只是这头邢夫人才转好些不便近,于是请了秦姨太太来操持,一并元春、秦可卿在旁协理。
次日,众人陆陆续续进了府来,贾赦受贾政所托招待来客,见了十来个人后,方才看到贾敬姗姗来迟,连忙上前道:“敬兄,如何惊动你来?”
不怪贾赦惊诧,贾敬丧妻不久正值服孝期,当初王夫人命人请他时,便被他以服齐衰不能出席而拒绝。只是王夫人心中有衡量,此次若是请不来,往后更怕请不得,作势要破了这局,于是以贾政、贾母名头三番四请。
贾珍接二连三地被荣府下人追着求,这才不得已再通报几次,又言:“荣府三番四请,儿子也不好三推四阻的。如今府里男丁,儿子服重孝,蓉哥儿次之,皆都不可赴宴席,唯有父亲所服齐衰最轻,亲近家宴还是可以去的。”
也亏贾珍苦苦哀求,加之玄真观道长离了几日,贾敬这才内着细麻布外批素衣,前来赴宴。
贾赦听了不免生疑:这宴席名头也并不是非敬兄参加不可,政儿至今也不见踪影,不知二房到底是搞何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