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朝奉命人套了车,遣了文书和刘梨家去。文书在刘婆榻前写好身契,捏着老瞎婆的腕子按了手印。刘梨用帕子把干娘手指细细擦干净了,将一小包银子并一封书信塞到刘婆枕下。刘婆似有所感,拉着刘梨手直道:“二娘,二娘,你要哪去?”刘梨哽咽几不能出声,宽慰道:“娘,我有事出去几天,枕头下的东西您收好,等爹回来了给他,就能把又青哥接回来了。”刘婆果然松开手,抱着枕头一遍遍喊“又青、又青”。不及擦去脸上泪痕,刘梨跪下郑重朝上磕了三个响头,依依不舍掩上门。
墙根下的木枣树依稀结了细碎的枣花,舀了半瓢谷糠喂过小鸡仔,最后环顾一圈院子,井台依旧,她却回不来了。
“刘家二娘,走吧。”文书催道。
刘梨点点头,攥着薄薄的包袱皮,孤悄离开。
这头厨院里一架葡萄长得正好,枝枝蔓蔓自成一片阴凉,枝叶间几簇青果,瞧一眼便酸溜溜的津液顿生。掌事的常妈双刀抡舞,将砧板上的肉慢慢斩成肉糜,才乜了眼蒋管家,“厨房不缺人手,把人送别处去吧。”蒋管家凑近道:“只是暂时留用几天,请常妈看看这丫头的品性,若过得去再到别处当差。”常妈手里不停,将肉糜和上调料做馅,“蒋管家当我们厨房是什么?什么不知底细的人都往这送。”“那还不是觉得常妈您会管束人,这才送来,您辛苦带她几天。乡下丫头,虽然笨点干活却有把子力气。”常妈给手里的肉馅搅上劲,抬眼瞄了眼刘梨,“她这小身板不像有力气的,怎么不送针线上去?”蒋管家从厨里找出一块水瓜,正用井水冲洗,答道:“她女红不太好,乡下丫头的手艺怕是入不得府上主子的眼。”“好啊蒋老头,一个茴儿就够笨了,又塞了个别处不要的给我,你当我常妈好性儿是不是?”一边说一边把个碗沿锤的邦邦响。蒋管家比常妈瘦上一圈,一府的总管对上这个悍妇也是小心翼翼的,脸上带笑道:“还不是二爷的意思么,给小公子找的侍女,必定得稳妥些。您受累给这丫头调教上几天,若觉得不行,我立马回了二爷把她赶出府去。常妈妈在主子面前向来有体面,您说话,二爷肯定会听的。”这话常妈听得舒服,可多少还有些不甘,拿出和好的面摆在桌案上,让刘梨包几个包子试试。
净过手擦干,在案板上浅浅撒一层面粉,刘梨先擀出薄面皮,用筷子挑起肉馅双手轮转,片刻便包出一屉个头一般大的小包子,细密的褶子鼓囊囊的肚子,透着憨憨的喜气。
“这薄皮的小包子我还是在南方见过,一口一只,倒是能哄哄小少爷多吃几个。”
“是常妈面发的好,松软回弹恰到好处,我自己是做不好的,还得向您多请教。”刘梨诚心道,以前家里做小笼包发面、调馅都是外婆做,她只专心包,今天碰巧用上了。
常妈受用,“罢了,先留下吧。”转身又朝后厨大喊了几声“茴儿、茴儿”,叫出一个十二、三的小丫头,带刘梨先去安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