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余艘商船白白送给他人,岳某……不服!”
“岳统领直抒胸意,晚辈钦佩。只是我心意已决,统领如要相劝,只怕晚辈要让您失望了。”
“可……”岳暮蝉还待相劝,被郑临风扯住,示意他另寻机会再谈此事。
“既然已近金陵城下,不妨修整几日再东进,免得我那未来老丈人笑话我心急,看低了我这毛脚女婿。”
“谨遵二爷吩咐。”
“淮琤晚间在城里略备薄席,还请三位统领赏光。至于何老前辈,还劳二位统领亲自去请才是。”
“属下明白。”二人就此别过,各自回船。
“爷,看来东进金陵城没那么容易,还得闯过一关。”程锏道。
“这也是意料之中,杜家若没有人对我这份‘彩礼’提出异议,那才该头疼。不过目前开来,今天的晚宴才是最头疼的。”
何亦武?杜淮琤望向东方。
且待我会他一会。
瓜洲城里最好的天香楼,今晚二楼被包圆了。所有雅间的门窗被打开,灯烛高挂却寂静无声。中间最大的厅里,金盘玉碗盛仙馔,临窗的罗汉床上,杜淮琤一人对着盘残棋。程锏侍立在旁,面色冷峻。
“杜家小儿安在?你何爷爷在此,还不速速相迎!”厅外一阵咆哮,原是何亦武到了。
“晚辈见过前辈,杜淮琤这厢有礼了。”杜淮琤躬身一个大礼。
何亦武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踱进厅内,大咧咧在主位坐了。岳郑二人随后,一脸讪讪。
“你是该叫我一声‘前辈’,想我于你爷爷那辈就帮杜家跑船,侍奉杜家三代,从未见过将如此庞大船队白白送人的主儿。小子糊涂!”
何亦武话说的冲,杜淮琤浑不在意在下首坐了,亲自为三位统领斟酒。岳郑二人多有惶恐,只何亦武一人不客气地受了,仰脖灌下一杯酒,瞪向杜淮琤。
这何亦武一把茂盛的花白胡须,双眼大如铜铃。已近耳顺之年,声音仍旧大如洪钟。满脸的沧桑俱是常年跑船,岁月雕砌的成果。
“前辈为我杜家奔波多年,功勋卓著,淮琤感激不尽,在此敬前辈一杯。”
“哼!我何某受不起!你这杯酒何不到杜家宗祠前敬去,让杜家列位先祖瞧瞧你这败家的逆子!”
“不得无礼!”程锏怒道。
“你是这小子身边的程锏?素闻程锏侠义之名,可惜不过一介莽夫,纵着主子做那蠢钝之事。”
“呵呵,前辈于我有嫌隙,何必牵扯他人?一切都是淮琤一人的主意。”杜淮琤笑道。
“还算你敢担当。我且问你,自三十年前白水百船齐聚后,何事再将一十八道舟楫航运纠集于此?”何亦武发问道。
“前辈应该有所耳闻,晚辈与江南曲家结姻,将一十八道舟楫航运作了聘礼,故……”
“混账!老太爷,您可听见了,您的不肖子孙就要败了您辛苦积下的家业啊。”何亦武仰天长叹,神情极其悲愤。
“何统领何出此言?曲家乃江南大家,晚辈与曲小姐结成秦晋之好,于杜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百利?你可知这一十八道航运值多少钱,费得多少心血?你这见色忘义的小子,为了一个女人蒙蔽心智,出卖祖宗!”
“何统领不得犯上!”岳暮蝉劝道。
“二爷息怒,何统领怕是喝多了酒,请二爷不要怪罪于他。”郑临风开脱道。
“我没醉!难道你二人心中不也是这般想法?这小子不单是送给人家百余艘货船,也是把你我这些老骨头以及几百个弟兄送给他人,就为了娶一个婆娘!”
这番话在众人心里掀起千层浪,岳郑二人痛苦地看向杜淮琤。何亦武的话丝毫不错,杜淮琤送给曲家的不仅仅是船只,连同他们这些为杜家效命的船员也一并归入曲家,像货物一样的被转手,大家心有不甘。
杜淮琤老神在在地抿口酒,开口道:“其实晚辈今夜邀诸位至此,正是要商议此事。淮琤深知诸位所虑,不愿强人所难,凡不愿归顺曲家者即刻便可自行回家,杜某更会赠予丰厚置业银钱,大家颐养天年绰绰有余。”
“你这是要打发我们滚蛋?”何亦武没料到他竟直接赶人,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
“唉,老前辈何出此言?杜某也是一片好心。若有那不想受江湖颠簸之苦的,正好趁此良机回家与妻儿相聚、共享天伦,岂不美哉?不要担心船上没人用,我已相看了一批人,都是走船的好把式,立刻就能登船上手。”
“何某在船上待了一辈子,死也要死在船上!要我走人?休想!”
“外面哪艘船上挂的旗号不是‘杜’字?何统领既然舍不得离船,恐怕还得听二爷号令才是。何况,船队几百个兄弟的饭碗也是轻易丢不得的,这个帐我想各位比程锏这个‘莽夫’算的明白。”
何亦武自己这把老骨头是豁得出去,可要是波及其他弟兄他万万不愿。几百名兄弟的饭碗不是用来赌气的,跑船常年需漂泊在外,虽环境恶劣、条件艰苦,好在杜家给的报酬丰厚,船工们家里全指着这份生计,他没料到杜淮琤会以此来做要挟,气焰顿时低了下去。这个年轻人行事狠辣,他不怀疑杜淮琤下不了手。这番交锋何亦武已经别无选择,老者仿佛一下泄了气,揖首向杜淮琤拜道:“老奴……听凭二爷差遣。”
“属下听凭二爷差遣。”整齐的叩拜声。
上首的男子看向座下俯首的各位统领,神色傲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