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忠贤看自家儿子躺在床上敛着眸,神色恹恹的,想必也是刚醒来没什么精神,便请一道过来的府医给号了脉,确认顾昀已无生命之虞后,就开口想请众人离开。
这些人本也是听闻顾首辅的儿子受伤垂危,特来府上看望,如今人醒了过来,一屋子人在病号屋中挤着也实在不合适,便都从善如流地跟着向门口走去。
“瑞王殿下。”
柳容舒跟在众人身后,忽然听见身后顾昀开口唤人,她脚步微滞,下意识抬头,向被众人簇拥着走在最前面的谢江枫看去。
果不其然看到那人略微蹙了蹙眉。
京中双霸,顾昀和谢江枫,两人一个是权臣独子,一个是皇帝幺子。
这成日里横着走的两人,难免就会互相碰到一起,都是天之骄子,自然谁也不服谁。
在三年前范屹死了之后,这谢江枫和顾昀更是几乎到了王不见王的地步。
今日谢江枫能来顾府,一方面是奉父皇之命,另一方面是来看着谢婧瑶,免得她在顾家那义子面前又失了公主体面。
若非如此,便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踏入顾府半步。
谁料这顾昀是个不长眼的,醒来不到一刻钟便刻意叫住要离开的他,怎的,这是又要找事了?
谢江枫看了眼面前的顾忠贤,硬是把自己已经到嘴边的脏话咽了回去,语气不耐道:
“何事?”
“城北二十里的三厘良田,王爷可再去看过了?”
范屹气息不稳,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
有气无力的一句话从众人乌泱泱的脑袋顶上轻飘飘越过,稳稳地落进谢江枫耳中,犹如一记闷雷,陡然炸开。
柳容舒目光在那二人脸上徘徊,和屋中其他人一样,都有些不明所以。
顾忠贤一脸凝重,与府医对视一眼,这别是留下后遗症,伤了脑子。
他扒开人群往床边走了几步,正待开口,屋外忽然一阵疾风,“哐当”一声,屏风那头柳容舒刚刚支起的窗子重重砸了回来。
这一声动静惊醒了微怔的谢江枫,他暗暗吐了口气,脸上重新挂起漫不经心之色,轻“啧”一声,来到顾忠贤面前,“顾大人,您儿子看起来有些话想跟本王说,要不,您带他们先走?”
说罢,对上顾忠贤警惕的目光,还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一本正经反问:
“你看小爷我,是顾昀那种趁人之危的小人吗?”
顾忠贤抽了抽唇角,若非身后的张管家及时拽住他的袖子,那句“不是吗”就要脱口而出了。
他看了眼床上之人,目光扫过谢江枫,请屋中众人出了门,妥协道:
“如此,那顾某先行带诸位去前厅,已是午时了,还请各位留下来用过午膳再走。”
柳容舒跟着顾忠贤出了门,跟在他身后开口:
“义父,我去给兄长煎药。”
顾忠贤似想到什么,微微颔首,“去吧,完了来书房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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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谢江枫瞧着众人离开,不屑地撇了撇嘴。
啧,那老匹夫刚刚那句话不就是变相的威胁他,告诉他今日来的人都还留在府中,他若是想动他宝贝儿子,也得顾及众人口风。
不过他打错了算盘,他谢江枫是那种会顾及别人如何评价之人吗?
思及此,他目光落在床上那人身上,双手环胸靠在桌旁,居高临下看着他,“说说看,刚刚那句话什么意思?可给小爷我往明白了讲。”
说着,他目光上上下下在范屹身上打量了一番,讥诮道:
“就你如今这身子骨,小爷我一拳能锤爆十个!”
“……”
范屹:他刚刚哪只眼睛看见谢江枫比从前稳重了?
不过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如今重新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饶是范屹这种不轻易表露情绪之人,也微微红了眼眶。
“修锦。”
他的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靠近床里侧的手紧紧攥住锦被,企图压下胸腔里翻涌不息的激烈情绪,“三年前,那把揽月弓,你送到我府上了么?”
他缓缓回头,对上谢江枫震惊的眸子,停了停,一字一顿开口:
“修锦,我回来了。”
时间好像在这一瞬间停滞了,四周静到连风声都消失了,谢江枫的耳中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砸在鼓膜上。
空气厚重得好似封了蜡,他用力喘息,仍是觉得脑中因缺氧而空白一片,四肢也冷得厉害。
突然,如同某个机关被触碰,已经停摆的人猛地从靠着的桌旁站起身子,疾步奔到床边,抓起床上之人的手腕,咬着牙声声泣血,每个字都似有千钧之重,“你、到、底、是谁?!”
谢江枫手上力道不断加重,只等这混蛋胆敢说出一句令他失望的话,他便折了他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