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屹本还死死隐忍的情绪,在看到谢江枫这般反应的时候,终是也没忍住,眼眶一热,视线便有些模糊。
他错开视线,看向一旁窗户,喉结上下滚了滚。
良久,再开口时,除了隐隐的鼻音,其余情绪皆已平复:
“城北二十里,有良田三厘,种出的小麦每棵麦穗上的麦粒比旁的地里要多出一倍,你我蹭去探查过三次,发现是因小麦变异的原因,我们曾商议若是这变异的小麦能广泛推广,便是福泽百姓与边关士兵的一件大事。”
他将视线移回谢江枫脸上,安抚般拍了拍他的手背,将他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开:
“修锦,虽然你可能无法接受,但时隔三年,我回来了,还是……”
他看了看自己,哂笑,“还是重生在顾昀身上。”
因着那收成翻倍的良田实在太小,只有三厘,故而并未被人注意到,范屹也是意外之下发现的。
他起先并未给任何人说,是谢江枫见他神神秘秘,才缠着他带他一起去了,后来还是谢江枫发现是小麦变异的缘故,两人那晚在天香楼便是商议能否将这变异推广开来。
只是没等上报朝廷,范屹便遇害了。
之后谢江枫便没将这事说出来过。
只是单凭这一件事也无法证明他就是范屹,若是顾家有意调查,这事不难查出。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范屹又道:“你三岁那年不小心尿了裤子,是我带你回府换的,你五岁那年打碎了你父皇的一个花瓶,我替你寻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来,还有你八岁那年……”
“够了!”
谢江枫本来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沉浸在震惊与狂喜之间,一下子被这人戳穿童年的窘事,忽然就炸了毛。
“不许说了!顾……不对,表哥,封口费都给你给过了!以后再不许提起!”
范屹见他信了,撑着自己坐起身子,对着炸毛的表弟挑了挑眉,好整以暇道:
“说说吧,这三年的事情。”
谢江枫看到床上那人的表情,便知道当真是表哥回来了,顾昀那纨绔,是断做不出这般表情的,那厮脸上只会写着“欠打”两个字。
谢江枫抿了抿唇,乖乖坐到床边,将这三年朝野发生的事大致给他讲了讲。
四皇子前年救驾有功,被皇上赏了丹书铁券。
二公主去年和亲去了西戎,却不料病死在路上,二公主母妃伤心之下大病一场,也跟着去了。
曾与范屹订过亲的陈家小姐在范屹死后没多久就嫁了人,前段时间刚给儿子办了满月宴。
范府门口他们常吃的那家馄饨摊换了老板,分量没有以前足了。
谢江枫絮絮叨叨了许多,一股脑儿说得又快又急,就连常年在范府门前徘徊的母猫下了几只崽子都说了。
许多事经谢江枫的嘴说出来,十分滑稽有趣儿。
然而范屹的眼神却越来越冷,勾起的唇角也慢慢抿了下来,眉眼向下压着,周身气势仿佛也跟着他的情绪沉了下来。
谢江枫被他这般盯着,渐渐也强颜欢笑不起来了。
他住了嘴,起身搓搓耳垂,左右看了看,走到桌边将那杯早已冷了的茶一饮而尽,又新拿了个杯子,从炉上的壶中倒了温水,蹭到床边,若无其事道:
“表哥,要不先喝杯水,我再接着给你讲。”
范屹眼神落在面前举着杯子的手上,半晌,他喉结微微滑动,声音平静,“修锦,那揽月弓,笙笙用得可还顺手?”
面前茶杯中盛着的水,忽然犹如那夜的春雨打在上面一般,轻轻荡出一圈细细的涟漪,显示着拿着茶杯那手的主人此刻纷乱的心绪。
范屹的心仿佛被一丝极细的绣花线拴在秤砣上,那秤砣扯着他的心慢慢向下沉,而拴在心上那根儿绣花线,嵌进血肉,几乎要生生将他的心劈开。
细密的疼从心口漾开。
“小姑娘被你安顿在了何处?”
范屹眨了眨清冷的眸,接过茶杯,视线顺着谢江枫收回的手爬到了他的脸上,不肯错过他面上的一丝表情,用尽最大的冷静,问他:
“她……在哪?”
谢江枫眸中本还灼热的光逐渐隐去,他吞了吞口水,眼神左右游移,“她、她不喜喧闹,我便、便将她安顿在京郊的良蹊了。”
范屹是知道谢江枫在京郊有一处私产的,似乎就在良蹊,听闻此言,略微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并未错过刚刚谢江枫眸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钝痛,追问道:
“她可还好?”
“她……”
谢江枫手背在身后,反复握紧又松开。
刚犹豫着要如何开口,房门突然被人敲了两下,紧接着门口出现一个竹青色身影,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义兄,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