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就不吃了,我那车爆了一个胎,剩下三个胎压不稳,可能都出了点儿问题,麻烦你帮忙看看。”纪野侧身让了让,指着被丢在雨中的破车,好比漏了底的破船,漂在海面随时要沉下去一样。
“你那破……”小陈话说一半,望着纪野笑了笑,说话也不耽误吃包子,“纪哥,不是我说你,你那车再修,修车的钱加起来都能买一台了,买台二手的也用不上几个钱,就你现在开的那辆,从头发丝儿到脚指盖儿全是补丁,只剩铁皮和座椅是原装的,但凡能换的都被你换了个遍,那身子骨都快赶上我太奶了,要不老弟帮你打听打听有没有合适的,有的话咱换一台成么?”
纪野看着他笑了一下,早习惯了这小子精明滑头,“好小子,算盘打到我头上了,没看错,是块做生意的料。”
“我哪儿敢啊?要是没有纪哥,哪有我陈峰?我不还得搁道边儿研究偷电瓶吗?甭说咱这小店一天挣多少钱,至少学了门手艺糊口,走路再也不用怕监控了,还在里头少挨两年饿。”陈峰嬉皮笑脸围着纪野,瞧着还有几分打了翻身仗的得意,说完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两个喘气儿的,他歪着头瞅,“纪哥,门口那是?”
纪野回头看了一眼我和纪乐,对陈峰说:“我外甥、外甥女。”
小陈趴在纪野耳边,像是进谗言拍马屁的奸臣,悄声问:“书君姐的?”见纪野犹豫再三还是点了头,小陈一手拿着没吃完的包子快步走到门口,对我和纪乐说:“进来,你俩别学他,以后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别见外,有啥事儿来找哥,大事儿办不了,吃个饭、丢个东西、让人欺负啥的哥好使。”
小陈说完抬头看向纪野,纪野一板脸,陈峰就“嘿嘿”笑,“那啥,哥领你们去派出所报警,现在是法治社会,咱争做守法公民。”见纪野的表情有所缓和,陈峰笑着嘀咕:“这咋好像还给整差辈儿了呢?”
维修铺里一股子令人作呕的味道,洗不净的油渍一块块贴在水泥地面上,乱七八糟的工具堆放在一处,废旧的轮胎贴着墙边儿站,架子上摆满了我说不明白是什么东西的瓶瓶罐罐。
我抬眸瞥了一眼纪野和纪乐,他俩出奇一致蹙着眉头,这么一看纪乐的骨相大约是随了纪家人,我以为转移一下注意力就不会这么在意修车铺里的怪味儿,直到胃里的酸水不断翻腾,我还是没在铺子里头站住脚,冒着被风吹进修车铺的雨站在门口,捂着嘴满怀歉意看向陈峰。
陈峰抽了抽鼻子,“天天泡在修车铺里,给我自己都腌入味儿了,昨天来了个漏油的,弄得晚,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味儿是有点儿大,不过修车嘛,也正常。”
雨帘从挡雨棚上落下,无数声音交叠在一起,似交响乐般高低起伏又无比和谐。
“小陈,我之前让你找的那台车有消息了吗?”纪野的声音从修车铺里传出来,像是一根细线穿过针孔,穿透雨声传进我的耳朵里,他的声音很小,小到我一不注意就会落下最关键的内容,我竖起耳朵把那“线头”捻了捻。
陈峰倒是没什么顾忌,脚下三七步站姿,整个人都吊儿郎当的样子,嘴巴被包子塞得鼓鼓囊囊,“没有。”他摇了摇头,“没有一点儿消息,道上兄弟连见都没见着。”一句话说完,满脸费解望向纪野,“不是,哥,你就非得买那台?换一台不行吗?那破车跟你现在这辆也不相上下吧?”
“就买那台。”纪野四个字说得铿锵有力,无比笃定。
陈峰听完怔了怔,那句话咋说的来着?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该问的别多问,他点头说:“行,我继续打听,不要说卖,只要那辆车一上路,我这头一准有消息。”
雨和轿车在一起能碰撞出什么?
我嗅着周身说不清的味道眺望着远处明灭不止的车灯,在那场我无数次想要回想起来的雷雨里,那辆灰色轿车的车灯是否也同样如此闪烁过?
我回眸看向一直站在墙角的纪乐,他同我一样将目光投向屋外的雨,直到他发现我在看他,才慢悠悠收敛目光,唇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我好像发现了些什么。
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