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要起身下车,被澜婴探着身子,伸手一把扯住袖角,劝道:“没人赶你走,坐着吧!”结萝愣怔着,没往车外挪,也没坐回去。
澜婴睁着圆眼,眉间有些悒郁。她看不分明宫战所作所为的晦涩,与她了解的那个一白完全判若两人。当年的一白,知恩图报,有情有意,虽易忿易怒,却明事明理。而宫战,性情乖戾,喜怒无常,是非不明,还蛮横无理。他既然对人结萝无意,又何须去招惹结萝,惊扰一渠春水?
自己竟然会在某一刻认为宫战和一白是同一个人,实在是愚蠢,荒谬。
澜婴强压着心里的对宫战的愤懑,将结萝按回坐位上,说道:“当时我们只想着尽快救回伤者,竟无视了一个柔弱女子的安危。你无依无靠在外渡日,着实是有些艰辛。但我们此行也并非安稳平顺,相反更是危机四伏,会有性命之忧,你可要三思而行。要不......跟你的宫将军商量清楚再决定是否同行?”
澜婴说完“你的宫将军”,自觉一股子酸腐之味儿,她赶紧闭上了嘴,独自默默地恶心。
被这句话恶心到的还有宫战,他的脸黑得可以刮下来三斤碳。
宫战倏地抽回目光,恶狠狠地盯向手指在坐垫上一阵尴尬乱抠的澜婴。她眼中泛滥着蓝幽幽的贼光,视若无睹的避开了宫战如刀斧般凌厉的目光,佯装得那样漫不经心。
宫战真的生气了,他不知自己气从何来,只觉自身像一只蛰伏的猛虎,对着猎物蓄势待发,就要一顿猛扑。
更可气的是,万斯翦还一本正经地帮着结萝作起了人证:“本王的的确确在渡魂见到止戈与姑娘扶掖互援,形影不离,她所言不虚。”
“有你什么事儿,毛小子别跟着大人起哄,添什么乱?!”
被宫战一吼,万斯翦低头欲言又止,识趣的不再出声。无处安放的手指跟澜婴一样,抠起了坐垫。
结萝泪眼汪汪地凝视着宫战,娇小无助的身躯委屈兮兮地蜷缩着,更显得宫战一个大男人,在马车里占了好大一块地方,跟恶霸无异。
为了让宫战生无可恋的表情无所遁形,赵弦响指一飞,车顶上悬着的一盏,满是金银细鳞的小圆灯陡然亮起,光芒耀目,竟将马车里各个角落都照得通透明亮。这是一盏比鲛人油灯还要名贵数倍的虫庸皮灯。传说虫庸皮灯一盏可燃数百年。
宫战飞快地环顾了一下车里所有人,这几个脸上的神色各有各的怪异。最怪的要数赵弦,他支手扶额,半垂着眼,双肩诡谲地微微颤耸着,抿得十分紧实的双唇,似乎眨眼间就要“噗”地一声,迸发出疯魔般地奸滑笑声。
一股无名之焰在心头熊熊燃起,就像浩瀚稻田里随处可见的稻草人,天火惊雷偏偏只挑宫战这一扎劈,还劈了无数次,电光飞舞,火花四溅,命中率极高。
澜婴见结萝如惊弓之鸟一般,抑制不住颤抖,便将赵弦为自己准备的暖手炉,从坐位下方的木柜里取出。抱着轻轻一拍,暖手炉瞬间镀上了一层金黄的暖光。跟虫庸皮灯一样,又是一件无需加碳火,加热水,还自带热源且经久不熄的宝贝。
她把暖手炉蓦地塞给了宫战,还抬着下巴尖儿,挤眉弄眼地指了指结萝。
宫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接了澜婴递过来的东西。待他陡然回过味儿来,明白了澜婴的用意之后,那半张露在面具外的俊脸之上,剑眉瞬间拧成了死结。他浓黑的睫帘止不住一阵狂扇,伴随着鼻翼牵动脸颊的频抽,恨不能一个暴起将澜婴抓过来......抓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抓过来......打屁股?
要是换作其他人,敢如此作弄宫大将军,他的头早就被拧下来当了球踢。但宫战却将怒气生生地压了下去,剐了澜婴一个白眼,骂道:“递给本君干嘛?有病!”
然后随手一扔,暖手炉丢置在结萝卷曲的膝上,吓了她一哆嗦。许是砸疼了,她蹙着柳叶细眉,缓缓地揉着,还不忘怯怯地低吟:“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赵弦斜了一眼,心道:好一个惺惺作态的结萝娘子。你尽管缠着宫战便是,若敢打澜婴的主意,必让你不得好死。姑且看你玩出什么花样!
车里气氛异常微妙,但很快沉闷了下来。几个人里除了赵弦和澜婴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音量在窃窃细语,谋划着行程上的安排,其他人皆一言不发。
出城的时候果然遇到了盘查。晟阳城的四个城门口处都悬着宫战和万斯翦的通缉令。
几十个守卫层层列阵,甲冑银光熠熠,把守着城门里外。有几个亮出兵刃,挨着对一个个进出城的百姓进行搜查盘问。
守卫朝马车里瞧了一眼,问道:“一男两女,坐这么大的马车,不觉得太宽敞了些?”
赵弦笑道:“出城访亲,仅带一二家眷。马车宽敞些,便于返城之时,捎带些好吃好用的外乡特产。”
说着从衣袖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金丝锦绣钱袋,一股脑儿地塞在守卫怀里。
守卫的神色看上去相当满意,笑着说道:“是这么个理儿,只不过这车夫嘛 ......”
里面的澜婴吓了一跳,居然忘了把招福给隐藏起来。
“乌漆嘛黑的,又老又吓人。公子这身份倒不像是花不起钱请车夫的寻常人家,何必带这么个鬼东西出来膈应人?”守卫嘲讽道。
招福:我?鬼东西?膈应人?你这龟孙儿活腻了?!